翌日刚到检察院,盛宁就听到了一则消息,盛域的一个工业园区昨个夜里失火了,大火久扑不灭,已经烧死了二十几个工人,还有十来个人正在抢救中,其中危重的那些情况也不容乐观。

    盛宁立时就跟领导请了个假,赶去了火灾现场。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下检察制服,因为他听说,盛域那位年轻的总经理当夜就在工厂附近,遇见火情亲自冲入火场灭火,一样被烧伤了。

    路上,盛宁坐在开窗透风的出租车里,连着给廖晖打了几个电话,电话许久才被接起来。他确认他伤情不重,现下还在园区那边,这才稍稍宽了点心。

    他一路都在思索,这场火来得太蹊跷。

    终于抵达现场,一眼望见,一地的断壁残垣,发生火情的那栋工厂大楼已被炸塌了一半,剩下的那半也是通体焦黑,摇摇欲坠。这个智造产业园区是盛域全资拿下的项目,但允许入驻企业自行进行改造。消防已经撤走,公安正在进行现场勘查,但来人不是刑侦大队,而是消防刑侦部门。

    盛宁看见,廖晖正颓唐地坐在已经设置好的警戒线边,直愣愣的目光不知望向何处,只显出一副令人难受的可怜相。他昨夜真的疯了似的冲进了火场,试图以一己之力救火,但最终还是被消防人员架了出来。他的脸被熏得很黑,衣服也破破烂烂,抹布一样,他身上多处地方被烧得皮开肉绽,小臂上的骨头都露出了森然一截。乍一眼,盛宁甚至没将这位老同学认出来。

    “怎么伤成这样,”盛宁走过去,二话不说就拽他手腕,“先去医院。”

    廖晖却犟着不肯动。良久,他才木着一张脸,开口道:“盛宁,你说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盛宁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问:“火灾原因知道了吗?”

    “刚刚听消防员说,初步判断是液化气罐意外爆炸造成的,但具体情况还得等后续的调查结果。”网上有个数据,15公斤的家用液化气罐爆炸时的威力,相当于150公斤TNT炸药。但廖晖认为这不是真相。他不断摇着头,空洞的眼里露出一丝狠意,“这一定是洪兆龙与李乃军的报复。”

    这时一个女人疯癫颠地闯进了警戒线里,开始徒手在一片废墟中扒拉。她没在医院里找到自己的丈夫,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公安人员怕她破坏现场,几人一起发力将她架离了现场,并提供给了她一个不太好的可能——可能昨夜里你丈夫离爆炸的液化气罐最近,在爆燃的瞬间就被炸成碎片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女人哇地就坐地大哭。她一边猛力蹬腿儿,拒绝任何人的搀扶,一边坚称自己的丈夫只是夜里临时折回工厂办事,见失火便冲进火场救人,哪可能距离液化气罐最近、还被炸成碎片了呢!

    很快,记者们也嗅着空气里的烟臭味儿赶到了。有一人,目测四十出头,高大又英俊。不比别的记者尽想找周围群众挖掘些能博人眼球的猛料,他似专业人员般多方位地巡视现场,一直举着相机拍个不停。

    廖晖被这咔嚓咔嚓的照相机声惹火了,当场发飙,冲上去就挥了对方一记拳头——记者专注分析火情,冷不防被一股恶力砸倒,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遭了廖晖一顿疯狂的拳打脚踢。

    他边踢打边叫骂:“你他妈哪儿来的?是洪兆龙还是李乃军,派你刺探来了?”

    还是盛宁及时将两人分开,劝阻廖晖:“你冷静点!”

    “都不是。”记者从地上爬了起来,信手一掸身上的尘灰。他的气度依然从容,面上也不见任何愠怒之色。他张嘴便是一口字正腔圆的播音腔,爽朗悦耳,“我只是一个来寻找真相的人。”

    可能是盛宁刚才出手劝了架,也可能是检察制服天然地让人心生好感,记者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这位年轻的检察官。他本是来为一年一度的洸博会做些前期筹备工作,没想到却撞上了这场蹊跷的大火,而这场大火与他记忆中的另一场火何其相似。

    盛宁接来一看,名片白底黑字,排版干净,设计简约。

    抬头写的是:《经济日报》,编辑记者,刑宏。

    尽管廖晖奋力救了火,身上多处地方甚至达到了二度烧伤,可洪震还是对他大发雷霆。他责怪他,强龙还怕地头蛇,你为什么要去招惹洪兆龙?

    廖晖心道好笑,出事之前,明明是你要给这条“出林龙”一点颜色看看,一出事立马撇得干干净净,真他妈的是只缩头乌龟!

    廖晖身高一米八,洪震才将将一七五,然而他在他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就显得矮了,逊了。其实廖晖大学期间没少被人夸长相有韩星那范儿,洪震才是那个实打实的丑男,许是纵欲过度的关系,他的脸上斑点丛生,毛孔林立,永远缀着两只乌黑的眼圈。

    洪震的书房里摆放着一只巨大的水族箱,顶天立地,铺面整整一面墙壁。里面养的全是凶恶贪食的水虎鱼。廖晖每回跨进洪震的家门,都会挨训,他站在这一墙水虎鱼前不止一次地想过,能把这厮扔进去就好了。

    见廖晖一直低头不语,洪震以为他在自省认错,便交待下去:“你去收治烧伤者的那家医院打点一下,让医生瞒报也好,直接给家属钱封口也好,现在已经死了28个人了,绝对不能再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