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我到达春城昆明。

    在昆明郊外明艳浓烈的东川红土地上,一栋简🎼🖝陋的植物研究所里,我找到谢家长兄谢云瞻和陆家表哥陆应同,并把牛皮纸包的册子交付给应同表哥。

    细究起来,我和陆应同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大姨是他的婶婶,小时候有段时间我们都在北平,小表妹陆有晴总是扯着我去找她的好堂哥陆应同玩耍,为显亲近,后来我们之间就表哥、表弟的瞎叫。

    在应同表哥的允可下,云瞻兄用一种特殊的药水将册子上的日本字洗去,之后又不知做了什么处理,直到一个一个熟悉亲切的方☆☵块字渐渐显露在眼前,我才发现这是一本国文教材——属于中国孩子的国文教材。

    三年前🐹🄭🀲,我在程近书的授意下,乔装🕽🏉😏改扮成东四一间德国餐厅吧台的调酒师⛑🙭🍫,寻机毒杀了青木城塬——臭名昭著的北平七三一所在,神乐署的大佐。

    为避风头,程🚬🖝📪家将我送往海德堡游学,一年后,德国和重庆国府的关系彻👌底决裂,我又辗转回到赣南,依托在父亲的🚖📕🚩保护下。

    我只知道程近书假意为日🔰🄏本人做事,他从里到外🈟⛌,都是真真正正🋈🗖的中国人,可我并不知道他究竟在谋划什么。

    直到亲眼看见这一本书写着我们自己国家和民族文化与历史的教材,隐忍负重,字字泣血,只为教那些深陷殖民🋭🜡🃭地教育数年之久的孩子们何为我们中国人立身之本,告诉那些看见太阳旗便须得低眉顺眼、躬身致意的中国血脉,中华民族自尊和自信的源头从何而来——到🂡🐙这一刻,我才完全理解他。

    一顿欢迎饭,我们三个却都在沉默。

    既感到热血沸腾,又不免心如刀绞。

    午饭后,云瞻兄仍💙💏留在研究所继续制作标本,应同表哥便拉上我去散步。

    山坡上有一株当地人称作老龙树的千年冷杉,巨大,苍老,沉静地矗🉭🊤💐立在热烈的红土地上,像一幅隽永的油画。

    我们并行经过它时,浓荫匝地,人面一绿,应同表哥忽然慢下脚步,侧首问我,从舟🜊🀞♦,你说,是因为树长得太高了所以显得孤单,还是因为孤单才能长得这样高?

    我记得他个性爽直,一向乐观大度,总以笑脸迎人🌷🃬,但那时却似乎轻轻叹了两声。

    程家以投办印刷厂的便利,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使用两套课本,这件隐秘,程⚄🎸近书在北平尚可稳住,或者有信心日本人绝对查不到他头上。然而,北平城外,毕竟越少人知道越稳妥。

    他让冯桃将这一旦被有心人查知就会令自己陷入不复境地的“实证”托我带到昆明,其中深意,我想得明白,应同表哥自然也能想到。🔖🀤

    他的身体怕是已很坏了,而故人北归遥遥无期,饱经蹂/躏的国土上又不知会在日本人的铁蹄下发💄生如何变故,因此才不惜危险,将这一本薄薄的却沉如千钧的册子交付到友人手中,以作慰藉,让这数年潜伏的光阴不至于完全堙没在📯🞔尘埃中。

    在这一瞬间我意识到,程近书让冯桃到香港来见我,实际也是🟊🛡🝹安排她离开北平。而我托她带回去的那条新表带,或许再没机会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