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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清敏师弟站在段氏诊所门口,吹着来自树林的晚风,有些神思不属。刚刚跑来跑去出了一身汗,现在一吹晚风,有些通体清凉。

    我忽然发现大门内侧有字。

    黑暗中在黑门上用红色写字,确实很难看清。但要是写字的颜料流到地上,还散发出狗血都掩盖不了的臭气,那又另当别论。

    我凑过去,字和黑色的门融为一体,散发的气味对我的鼻子造成了无法逆转的伤害。我四下打量,两个灯笼还悬挂在头顶,便抽出长剑,对准灯笼的牵线,剑风过去,灯笼应出来。

    “书给我,师兄给你。段星洲。”

    我狠狠地摔了灯笼,灯笼在地上滚了半圈,里面的蜡烛不仅没有熄灭,反而把灯笼点着了,瞬间火光大作,清敏师弟发出一声近乎搞笑的惊叫,跳来跳去,想把灯笼踩熄。我叫他退后,别烧到他自己。清敏师弟很乖,向后退到我身边。

    地上的黑血燃烧得比石油更加热烈,段氏诊所的大门在火焰中熊熊燃烧,看到这火光烛天的景象,城中但凡有人都会出来救火。然而火焰越窜越高。依然只有我和清敏师弟,仰望着火堆。

    段星洲是魔教的,他要《清净三书》做什么。这叫借刀杀人?

    火焰炽热,我的心却一片冰冷。段大夫是假的。师兄师弟都不见了。阴谋论一点,说不定就连来去匆匆的老情人正一道兄和正心道友,也是假的。

    清敏师弟会不会也是假的?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我脑海中一闪而逝,就算他是假的,我现在也没有心思理他。只剩我自己,我将寸步难行,不如将计就计观察他的表现,如果是假的,反而好收场。

    这一路上遇见的假货太多了,我感觉自己简直身处东莞最大的假冒伪劣工厂。出征正清观竟然搞得这么狼狈不堪,简直不知道如何寻找下一个任务。

    四下搜索也未必行得通。麟儿城已成空城。如果他们带着清明师兄远遁,我们就是在浪费时间。

    为了进一步证实,趁火舌尚未吞噬剩余的灯笼,我用长剑把它拨出,撕下一块长袍缠住它的把手,准备沿着长街一家一家找寻。就在此时,火势到达顶点,青石板开始燃烧,受热气催逼,临街房屋仿佛戏台上的布景同时倒塌,我们彻底置身于萋萋荒野之中。

    偌大城池,每一扇门后都是荒野,而我们重新回到树林之中。

    清敏师弟开始抽抽搭搭地哭了。我被他烦得沉不住气,喝道:“闭嘴!”

    清敏师弟反而挤到我身边抓住我袖子,说:“我怕……”

    其实我也怕,但怕有什么用,能顶饭吃么?

    清敏师弟颤抖得更厉害,死命往我怀里钻,我只好随手抱住,像抱一只大狗。火势顺着青石板路点燃了倒塌的房屋,周遭熊熊燃烧,我和清敏师弟被火包围。热气逼人,我瞳孔中满是火光。我开始轻微颤抖,眼前的火和记忆中的火渐渐重叠。

    火起得快,灭得快,像烧着了一层纸扎的房子,转眼间我和清敏师弟周围只剩下漫天飞舞的黑色灰烬。再来一阵风,什么都没有了,灰烟散尽,我和清敏师弟站在一片及腰深的高草里。盛夏即将来临,高草里虫鸣鸟叫,不远处的森林里传来几声动物嘶鸣。

    “师兄。”清敏师弟说。

    我等着他说下文,但他居然没有下文了,只是往我怀里扎得更深些。我无奈地张开双手把他抱个满怀。隔着两层道袍和一些贴身衣服,师弟心跳急促有力,存在感越来越强,头发擦在我脸上有点痒痒的,他身子|很热,按着我后背的手也很热。

    “你在干什么?”我问他。

    清敏师弟的脸还压在我肩膀上,下巴:“我害怕,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