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往前走。我犹豫地踏出一步,瞧着他。

    “继续。”施言说,“你走到河水里,就能醒过来。”

    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又向前一步。大概是嫌我走得太慢,他在后面给了我一脚,我立足不稳,脸朝下摔进水中。这次跌落之处深不见底,像是跌入一个水中沙洞。暗流卷着我直直地下沉。

    我整个人摔倒在坚硬的石板路上,身体无处不感到疼痛,双手和脸颊压在干燥的石板上。初升的朝阳照在我的后背上,一种暖洋洋,软乎乎的感觉,从后背蔓延到全身。

    我勉强翻过身,有三个人一字排开,看着我。清敏师弟首先扑倒在我身边,叫道:“师兄!师兄!”

    在清敏师弟扑倒的时候,法道垂在身边的手猛然动了一下。他随即控制住自己,不屑地看着我;法洁道友这才放下担忧之色,跟着清敏师弟半蹲下来,问:“你醒了?”

    我这才意识到我还躺着,更糟的是,我现在躺的地方是麟儿城的主干道。此时朝阳大亮,挑担进城的络绎不绝,街边卖烧饼的都开始摆摊了,每个人走过我们,都低头看一眼我,再看一眼美丽的法洁,表现出对我们几个古怪之人的高度好奇。

    我急忙爬起,用力太猛,一阵头晕,又抱着头蹲回地上。清敏师弟急忙伸手摸着我肩膀,帮我顺气,一直叫着:“师兄,师兄,你怎么了?”

    法道也屈尊纡贵地蹲下,侧着头,从我的手臂缝隙中窥视着我的脸色,不无嘲讽地问:“昨晚睡落枕了?”

    我缓慢地摇头。

    为了帮助我恢复记忆,法道幸灾乐祸地说:“我和法洁离开钟楼,就发现你没跟上,我们回去找你,已经无法再次进入钟楼。我俩还以为丢了个大人,想去赵大夫家看看,没想到这么随便一走,就看到大少爷你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睡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果然清光大少是无极观的名门子弟,专门睡些常人所不能及的地方。”

    我睁开一只眼睛,瞪着他。

    “明明是你松开我的手,还说我丢了?”

    “是你挣脱的。”法道断然否认,“我可是遵从师姐教诲,握你像是握着老二,谁知道你能这么滑溜呢?”

    清敏师弟不明所以地张开嘴,法洁道友脸一黑,反手就是一记耳光,亏得法道缩头比乌龟快,躲了过去,迅速收起嬉皮笑脸,眼观鼻,鼻观心。

    此刻我的头晕也好多了。我放下手,为防再次头晕,没有立刻站起,先是安抚清敏师弟,让他不要担忧,再转向法道和法洁说:“刚才和你们分开的时候,看到了忘川。”

    “不可能。”法道秒回,“你知道忘川是什么地方吗,你就看见忘川?”

    我试图回忆刚才见到的景象,黑色的静谧河流,灼烧如血的曼珠沙华,被小舟带来见我的施言,以及最后现身的黑衣姑娘。然而这些景象在我脑中稍一转动,太阳穴就针刺一般剧痛。我痛苦地哼了一声,低沉着声音说:“我看到黑色的河,曼珠沙华。这要不是三途川,我能把脑袋都摘给你。那么多彼岸花,我身上就没有一朵两朵的吗?”

    法道还是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只是此刻他的眼神变为看一个有治愈潜质的疯子。法洁道友出声说:“咱们别蹲在这里,有些碍事,清光,你想不想吃东西?”

    她这么一说,我猛然听到周围层次丰富的声音。油条滑入油锅,在滚油中炸得吱吱作响;粥在锅里咕嘟嘟地翻滚;在杆子上哗啦啦地绕;抻面摔在板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每个摊位都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我的胃咕噜噜地响起来。

    对食物的渴望战胜了虚弱,我顺从地点了点头,在清敏师弟的搀扶下,坐到最近一家早餐铺子的板凳上。

    为了方便我们继续商议,清敏师弟把我又安置在非常靠里的一个板凳上,殷勤地为我拿过筷子,又问我想吃什么。我接过筷子,本想说随便,和法道暗沉沉的眼睛对上,改口说是烧饼和稀粥。

    清敏师弟跑去拿了一碟烧饼和一碗粥,规规矩矩地放在我面前,立刻坐在我身边。我抖着手夹起烧饼送到嘴里。每次下咽,喉咙口都感到酸涩痛楚,大概是刚才说了太多话,又呛水,伤了嗓子。

    其他人也开始吃。等肚子填了七八分饱,在食物的帮助下,我断断续续讲了刚才的经历,当然施言要来这一段没有讲,此刻光天化日,我开始觉得施言才是我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