稠云密连多时,终究抵不住秋风凌冽,渐渐散去后,泽都才得清辉笼罩。

    怀承王府建成没多久,举世皆知大历这三王爷最喜举办各类诗酒会,不拘白昼黑天,偶得贵人兴起,宵禁之后王府丝竹声依旧不绝。

    这重台阁楼今日倒是静得很,朱门紧闭,灰檐之下纸灯笼随风晃着,映得叶影月静。

    书房里,软塌两端各坐一人,其中左面青衫落座处,特意加几层软垫,上好毛裘抵在身后,好教他靠得舒心。

    此间未闻人声,冷烛也烧不热这夜冷寂。

    管家平稳地端着药碗过来,恭敬叩门之后便低首静立,裴铭起身出去接回来,临转身吩咐道:“今夜无需守夜,内院有你一个就够了。”

    待门重新阖上,室内重归宁静,只有苦稠药味纠集成军,只管摇鼓呐喊地往人嘴鼻里钻。

    裴铭仔细地将人手抬起来扶住碗底,待他接稳之后,才皱眉道:“怎么最近药用得这么足,可是身上哪里不好?”

    “倒也不曾,一直是这样。”萧起云淡笑道,将碗凑到嘴边,一口气喝完连面色都没变。

    他抿了抿嘴将剩余药汤都抿进去,又依着将碗递出去,却拒绝了裴铭送来的果干。

    “不苦的。”

    “好歹含一颗去去药腥。”裴铭好声劝着,神态柔和得像是在同孩子说话,“不然你想吃什么,我再叫人去拿。”

    萧起云偏头过来,隔着软白云纱,用那双在也无法视物的眼睛,静静地面朝裴铭的方向。

    良久,他才缓缓勾唇笑了,可见不苦都是假话,就连嘴角水痕都带着许多苦涩。

    “你最近待人接物,很是不同。”

    他语调扬着音,笑得意味不明。

    裴铭暗叹口气,知道这是来算账来了,只好重新坐回去。

    “即便今夜刘竞当真如你所说,进宫以死相拼,也不见得真能伤他们其中哪一个。纪眠山身手如何,别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

    听天是块硬骨头,只因其数年专替高位者行那见不得光的事,也就此掌握许多秘辛。

    可即便抢过来,也不见得刘竞会把那些事情吐出来,何况,听天上下只有管事之人才有资格用所谓的“老法子”接任。

    裴晏耐心道:“这会要是刘竞出事,你当真有把握太后用作替换的人,当真能听我们的?”

    火光在冷夜中爆出个烛花,细微一声炸出捋薄烟,再无声散开。

    “我们。”萧起云扬着眉,笑着摇头将这两个字又细细念了遍,“原来你还记得有个‘我们’,探子来报你私下去放刘竞家人,还了寻纪眠山,我还当他撒谎打了几杖,可见是我的不对。”

    他说完,呼吸略急了些,缓缓地靠住毛裘咳喘数声,待胸口起伏平复些,才似笑非笑地接着说:“你这般坦然,是在等我罚你么?”

    裴铭神色不变,没急着回答或是辩解,用指腹小心地探了茶盏温度,再隔桌往那边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