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珵禹虽不好相与,但他却好懂,他如今做事原则只有一个,便是寻他那妹妹,只要不在这上面与他为敌,便无所谓。”

    和容珵禹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百里臻自认为还是摸得清楚的。

    他们二人有着一样的骄傲,以及各自的原则和底线。

    而容珵禹的底线和原则,则是他的妹妹。

    上一世的时候,他记得,不知为何,那位攸宁公主当年就死了的消息给突然爆了出来,而掩藏这一消息制造假象的源头竟然直指安国公府。大将苏隼被指意图谋朝篡位,而其妻子长公主容柟及其子安国公世子苏昭则为其帮凶,一时,东裕举国震惊。

    安国公府地位着实特殊,一则其为东裕一大鼎盛的武将世家,世代浴血封疆,受到万千边疆将士的拥护;二则苏隼迎娶长公主之后,其府又一下从世家擢升为皇亲国戚,虽然东裕并未铭文规定尚公主者须交出兵权,但以过往的经验来看,公主之驸马皆为无实权者,当年苏隼与长公主的联姻也算是对多年成规的一次大胆突破;三则是安国公世子苏昭乃是成帝下旨为攸宁公主选定的驸马,偏巧这谎报之事又刚好出在了他的身上,乃至其多年来一直坚守婚约的举动,此时也被现实附会上了颇多意义。

    这事儿,无论怎么处理,都难。牵一发而动全身,略有丝毫差池则举国动乱。

    事情一出,东裕朝中立时分为两派,一派坚持认为安国公府此举为奸人所害,另一派则是早就眼馋安国公府如日中天的地位,巴不得借机踩上两脚,因此便一口咬定安国公乃乱臣贼子,多留一日便是东裕祸患。

    没有谁真正关心,这消息一出,无论真假,对成帝父子打击最大的,并不是身边臣子包藏祸心,而是——

    原来这么多年,他们都一直活在人为制造的假象和幻影之中。

    不,或许还是有人关心的,可是那真正关心他们的人,则被软禁在了安国公府之内,被认为是所谓的始作俑者。

    作为旁观者,百里臻接到这一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质疑的便是这时间节点。安国公府阖府上下定然不是当年这一事件的主谋,即便他们真的隐瞒下攸宁公主的真实情况,也不过是为了国家社稷,说苏隼是乱臣贼子,连百里臻这个大汉人都觉得这是天大的笑话了。他见过苏隼,这位武将可与司马谈并称,二人又彼此惺惺相惜,其为人可见一斑。

    既然如此,就说明,事情的元凶另有其人。百里臻不信,事情的主谋会不知道攸宁公主这件事,而其这么多年都没有揭发这件事情,反而选择这样的时间点让其爆发很明显,其必有所图。

    那么,是为了什么?

    不待百里臻细想,百里超给他带来的麻烦就接踵而来。在百里臻的记忆里,这便是上一世最后一次接到东裕那边的消息,而他起先以为是干扰东裕朝野的假消息——“攸宁公主早就死了”的消息,则在他上一世将死之时,在百里超那儿得到了证实。那时候,他才确定,包括东裕那儿的事情里,有百里超的手笔。

    也不知道后来东裕怎么样了,反正他是先死了,回到了十二年前自己的身体里,一切复归如常。只不过,既然他当年中了招,想来容珵禹那边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原来如此。”阿绫点了点头,虽然前面百里臻说话的态度有点儿儿戏,但实际上,他却是将几国之间的关系看得透透的,乃至于,他儿戏的举动背后,其实早就暗藏着多年的深思熟虑,“不过啊,殿下,你不觉得,倘若真是如此的话其实不正说明容珵禹心性直白爱憎分明,倒是个值得交往的人啊。”

    百里臻抬眸深深看了阿绫一眼。

    她眸色认真清澈,并不似方才那般在开玩笑。这个小姑娘插科打诨和说正经话的时候,或许都会绷着脸一脸正直,但是看她的眼睛,就能看出来她内心究竟有什么意图。大部分的时候,在他的面前,她的眼神是不屑于伪装的。

    百里臻周围人都知道他与容珵禹不对付,这种不对付仿佛是天生的一般。至于为何

    百里臻自己心里清楚,就是因为他们在某些地方上,太过相似。

    相似的冷酷无情,相似的杀伐果决,相似的掌舵国运。

    有一个词叫“同类嫌恶”,说的,便是他们二人。

    于是,他们便仿佛天生排斥彼此,一旦靠近一点点,便会自动因排斥而距离更远,而十二年前的事情则是将二人的关系彻底恶化。

    正因为太多人清楚这其中的关系了,所以,所有那些清楚的人们,便在他面前避而不谈,或者顺从他意。反正,就像是他分析的那样,即便二人关系不爽,也不会如何,因为百里臻不是小人,容珵禹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