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人哑然失笑:“你不说,我不说,谁人知晓?他救开封若成既定事实,怎就不能感念?你刨却其心,刨却其人,再来看开封有救没有?”

    小道士摇了摇头:“怕是没有。”

    “这就对了。有他,开封可得救。没他,开封不得救。何必管他心志?”

    李真人悠悠道:“为师不告诉周王,就是怕周王与高巡抚掣肘于他,于满城百姓无益。只要能救的满城百姓,为师一个方外之人,哪管他自立不自立?大明腐朽已极,合该改朝换代,他若能取而代之,为师高兴还来不及呢。”

    “何况,”李真人道:“以其人手段,为师不认为周王与高巡抚能把他怎样。周王也好,高巡抚也罢,一切权威皆源自于大明。而此人已有自立之心,又怎么会把周王与高巡抚的权威放在眼里?惹毛了他提起屠刀,周王还有性命在?”

    小道士不得不承认师父说的有道理。

    “为师在开封二十年,周王奉为座上宾,时时不曾怠慢,为师自也记在心中。周王是宗室,与大明一体,大明将亡,周王首当其冲。我救他一命,也当是了却这段因果。”李真人叹道:“闯贼复归,必打开封,且宜速宜急,不敢丝毫耽搁。然而高巡抚与周王死守,流贼强攻不能得逞,由是必以狠毒手段方可。”

    他伸出手,雨丝落在掌心,凉意透骨。

    道:“大雨骤降,绵延数日不止。大河之水必定暴涨。徒儿,若你是闯贼,该怎么做?”

    小道士忽然打了个寒战:“决堤?!”

    李真人肃色道:“然也。唯有决堤,方可速战。一旦决堤,水泻千里,虽于己不便,于人却也不便。闯贼若水淹开封,方圆几百里一片泽国,也能阻的嬴翌一阻,为他自己争取时间。”

    说到这里,李真人呼出一口气:“为师想到这点,心知不能在开封蹉跎。非得要阻住李闯不可。一则救开封百万户百姓,免于鱼虾之祸。二则卖嬴翌一个颜面,也好为周王说情。”

    小道士这时才知道自己师父良苦用心。

    “为师已从同道处得知李闯遣其军师牛金星率众五千先行,若所料不差,决堤之事,必定落在牛金星身上。开封沿河,有几处最便于决堤,为师先去看看,设法阻他一阻。”

    小道士道:“师父既知决堤之患,何不告知周王?只不说嬴翌之事,若周王知晓,遣些人手,也便于行事。”

    李真人笑着摇了摇头:“非也。为师只是猜测,不能服人。自陈总兵去后,开封兵力浅薄,守城尚且不足,如何能派人听我差遣?周王敬我,乃因为师是方外之人。为师不涉军政还好,若胡乱插嘴,未必是好事。”

    小道士默然。

    “走吧。”李真人甩开步伐,践起泥水:“若所料不差,此间鱼虾之祸,嬴翌未必没有预料。为师非孤军奋战者也。”

    两人身影,渐没于雨幕朦胧之中。

    ...

    张石翻身下马,抬头望了望天,忍不住咒骂了几句。这阴雨绵绵,着实不教人爽利。

    他一身热气腾腾,仿佛冒烟。毕竟也是体魄强壮至极的人,气血蒸腾,倒是不怕雨水风寒。

    “前面怎么样了?”

    张石摸了把脸,甩掉满手的水。

    夜不收道:“大人,已缀上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