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葛大娘说,那个孤岛上绿植不多,淡水匮乏,而且除了玄霄几乎没有别的生物。她们偶然发现玄霄时,玄霄瘦脱了相,只会咿咿呀呀地比划,连囫囵话都说不出。

    玄霄失踪那三年就是待在那样一个物资匮乏的孤岛,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一个没有人烟没有生物的孤岛,一千多个孤身一人的日日夜夜。

    身体上的饥饿还可以忍耐,最可怕的是寂寞。玄霄最开始是选择在礁石上刻字来排遣寂寞,她在礁石上刻满了《道德经》,还刻了三清像。

    船队发现时,震惊不已。拙劣的线条,粗粝的石质,依旧勾勒塑造出衣冠古朴的三清石像,逍遥物外的神韵让人忍不住有了落泪的冲动。

    后来她也许选择了自言自语来驱散孤独,说到喉头沥血,说到声带受损。再后来孤独终于将她逼疯,加上身体情况不允许,她慢慢地不再说话。嘟嘟哝哝着谁也听不懂的短促音节,那是只属于她自己的语言。

    现在的玄霄沉静了许多,对比当年显得沉默寡言。萧冰心一度以为是成熟,其实不然,是声带受损,现在的玄霄说多了话喉头就会疼痛,但是谁也没发现。

    玄霄身边这么多人,师门,朋友,都看到了她的变化,却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为什么改变——

    萧冰心已经不想再想下去了,再思考下去只觉得自己卑劣得可怕。明明自认为是玄霄的挚友,在玄霄最痛苦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在她的身边,过后对着几乎面目全非的玄霄连一句关怀都欠奉。

    只是她不想再提这个话题,绣袖却不能放过。绣袖拢了拢衣衫,神情恍惚得让人担心她下一秒就会栽到火炉里去。

    绣袖说:“既然你说都是我害的,心病还须心药医,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才知道该怎么帮玄霄解开心结。”

    她说得在理,萧冰心犹豫了一下。她与绣袖龃龉已久,现在借着火炉热度显得温情,但她和绣袖的矛盾依旧不可调和。

    突然,她就想起了文丘死在绣袖手上这件事。

    当她把文丘视作感情甚笃的丈夫时,她与绣袖势同水火。一旦文丘昔日完美形象有了裂缝,萧冰心的理智也就回来了。

    她问绣袖:“你先回答我,之前为什么……杀文丘?”

    绣袖没有说话,起身从床头的包袱里取出厚厚一沓信,递给萧冰心。

    萧冰心只觉得心头一沉,与文丘做了七年夫妻,对他的字迹再熟悉不过。展开信纸,草草览过只觉得心头像是压了千斤重的石头,沉甸甸地,喘不过气。

    她连着翻了好几封,内容大同小异,文丘用着炫耀的口吻,说着绣袖的妹妹落于他手,细细叙述着他是怎样百般折磨她的,“今日她又寻了短见,腕上伤口二寸许”,“于其身试药,惨叫声不断”,“上穷碧落下黄泉,终其一生,休想得见”……巨大的恶意从每一个字眼里流淌出来,乌溜溜地,看得萧冰心遍体生寒。

    写出这些信的恶徒与文丘的形象逐渐重合,萧冰心发出痛苦的嘶吼,抓着信纸的手因为过分用力而指节发白。

    萧冰心深吸了一口气,翻到最后一封信。这次信上的内容很是简洁:“她死了,你永远也别想见到她。”

    萧冰心心神巨震,手上一抖,信纸散落,纷飞。有几封飘进火炉,遇火就着,萧冰心伸手去捡,被火舌舔舐了一下,哀嚎一声。

    信纸到底是捡出来了,残缺了大半。

    绣袖握着她的手看伤势,垂着眼睫说:“烧了也没关系的,我找到我的妹妹了,她还活着。”

    萧冰心终于松了一口气,心头的巨石也被撬动。她是真的高兴,为绣袖,也为自己。她说:“是吗?”

    但提起找到妹妹,绣袖脸上不见血色,她轻轻地说:“找到了,”萧冰心还来不及为她高兴,就听她轻飘飘地继续说:“就是玄霄。”

    于是萧冰心脸上也失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