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沈川泽思绪凌乱。

    伊杉说过,失忆有两种,一种是彻底遗忘,另一种是暂时想不起来。伊杉觉得自己是后者,那些暂时被遗忘的事情都存储在潜意识里无人问津,而他总有一天能把它们全部记起来。

    譬如伊杉手术醒来,刚恢复意识时,连话也不会说。

    有一天护理照例给他喂饭,那勺绿油油的西兰花碎末递到嘴边时,伊杉条件反射般神经质地说了一句:“不要西兰花!”

    从此语言功能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逐渐恢复完整。

    伊杉在等待一个类似于“不吃西兰花”这样的契机,帮助他找回记忆。

    那时沈川泽把平板扔给他,示意他看上面的几篇神经科学论文,“万一忘记那些事情,是大脑在刻意保护你呢?”

    “我忘得太多了。”伊杉越来越喜欢在网上看别人的学生时代回忆录,或者类似“百分百还原校园生活”的恶搞视频,当评论区和弹幕纷纷表示“真实”,他也会暂停下来试着回想。

    伊杉说,“我活了二十年,脑子一片空白,学识、情感和过往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副孱弱的,连我自己看了都恶心的躯体。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嗯,”沈川泽沉默,他清晰地察觉到,伊杉想将回忆找回来的意识越来越强烈,“不是说要朝前看么?”

    伊杉琢磨了两秒,开了个玩笑转移话题,“川泽,你以前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所以怕我想起来找你算账啊?”

    沈川泽在心底无奈地笑了笑。

    在伊杉那个专门用来记仇的小本本上,他占据半壁江山。

    有一年秋天,沈川泽还未成年,不能开车上路,所以骑着电动车带伊杉出去秋游。

    伊杉兴高采烈地坐上电动车后座,手里拿着一支龙卷风那么大、像云朵一样轻盈绵软的棉花糖。

    结果因为没有挡风板,车一开,风一刮,棉花糖瞬间糊了他一脸。

    伊杉默默给沈川泽记了一笔。

    高中时期,伊杉半夜□□出校,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不慎被铁钉刮破了裤子,差点倒挂在墙头。

    于是伊杉给沈川泽打电话,让他送条裤子过来。

    沈川泽带着裤子赶来,眼前的一幕令他难以置信:伊杉可怜兮兮地缩在墙角,神情颓唐,头发凌乱,脑袋上挂着几根枯草,裤子裂开一道巨口,裸|露的腿内侧皮肤有触目惊心的伤痕。

    伊杉嫌丢脸,死活不肯说清楚原因,沈川泽以为他被强|暴了,就算不愿意报警,也要坚持送他去医院。

    还没来得及换上裤子,他俩的动静把守夜的门卫叔叔招来了,火烧眉毛,情况危急,伊杉穿着开裆裤急速狂奔,侥幸逃过一劫。

    没想到他的事迹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成校门口有变|态露阴|癖深夜骚扰门卫叔叔未遂。

    好几个在校外租房子的女同学表示她们也遇到过那样的变|态,快下晚自习的时候,女班长还在黑板上强调嘱咐:男孩子出门在外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哦。

    全班哄笑,伊杉也尴尬地跟着笑,笑得嘴角一抽一抽的,然后在专本记仇的小本本上,给沈川泽再记上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