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阿诺伺候兰佩简单洗漱,两人靠在洞口,偎着炭火仰望星河。

    “阿诺你说,这些星星离我们有多远?”

    阿诺答不上来,她甚至从来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只得瞪着一双无知无畏的眼睛,对兰佩摇了摇头。

    兰佩轻笑出声,转而淡淡道:“阿诺,这世上有太多未知的事,比如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不是化为灰烬……”

    阿诺只觉小主古怪,吓得声音都变了:“小主又在乱说些什么呢!”

    “……”

    兰佩沉默不语,心想单于庭应该已经发现了她的失踪,不知父亲和哥哥怎样了?还有冒顿,他应该正在逃回单于庭的路上,他那一身的伤,究竟又是怎么落下的呢?是被野兽攻击,还是被追杀他的人所伤?

    前世,她没有机会问他,当他满身血污回到单于庭,见到她一身新妇装扮站在乌日苏身旁时便昏厥了过去,再醒来,他便极少与她说话了,即便后来他杀了乌日苏强娶了她,自己也不过是他发泄的工具而已,她又怎敢多问他一句身上的累累伤痕来自何处?

    讲起来,比起在东胡的境遇,前世被逼嫁与他的那段岁月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呼衍乐死后,他明明娶了雕陶的侄女做大阏氏,却又百般冷落,夜夜只在她的帐中想尽办法折磨她,惹得雕陶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先是让胡巫做木雕小人以巫蛊之术咒她,接着又污蔑她与来自赵国的谋士程丰通奸,不知用什么手段要挟程丰承认与她有私情,还拿出了她的亲笔情信。人赃俱获,兰佩原本还想自辩,可当她得知父亲和哥哥因谋反罪名被做实,已被他斩立决后,便一个字也不想多说了,但求速死。

    他以她疯了为由,白天派专人寸步不离地盯着,晚上更是由他亲自监视,即便他领兵出单于庭巡边,也将她带在身侧,直到一天晚上,她趁他不备,抽出他腰间的径路刀,直直刺向他的胸膛。

    自然,径路刀刚刚出鞘,已被他一掌击落,她整个人也被他翻身压于身下,再次承受来自他粗暴至极的对待。

    不久,东胡王有意刁难这个杀父自立的年轻新君,遣使来要他最宠爱的阏氏,她便作为礼物,被他十分大方地送去了东胡。

    马车辚辚,一路过赤山绿水,兰佩双目紧闭,从单于庭坐上马车便再没有睁开,不曾见他望向自己的最后一眼是何种神色。

    于彼此,应都是一种此生再不相见的解脱吧。

    没曾想,不过两月,他便亲自领兵,千里疾奔突袭东胡,以致东胡王庭火光漫天,血流漂杵。

    而她,也成了东胡王的刀下冤魂。

    此一生,她终究还是要回去的,再次面对他时,该以何种姿态,说真的,她还没想好。

    最理想不过,是他在逃回单于庭的路上受伤失忆,把她彻底忘了,两人再见形如陌路,会省去彼此很多麻烦。

    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那么,又绕回让她十分好奇的那个问题上,他那一身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

    冒顿发现被人追杀,是在他翻跃合黎山,进入流沙腹地之后。

    流沙东北和正中无水源,可以饮用的淡水湖和泉眼全部集中在东部和西部。冒顿选择沿沙漠东侧一路北上,夜晚只在马背上打个小盹,白天靠采拾沙葱和沙棘果充饥。

    这一晚,在万籁俱静的沙山深处,他隐约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