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救生艇上找了个舒服的能躺下来的地方,撕开一袋牛肉干,翘着脚,跟着船的起伏,好像跟大海融为一体了。

    很久没有这种可以随意挥霍时间的机会了,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在那座老楼的天台上,他对着远处的cbd眺望,一望能望上几个小时,一想就想上下五千年的事,当然还有班上的女孩们。

    说起来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呢?

    也许是本能地觉得黑天鹅港是个凶险的地方,很可能一去不回。

    也许就是觉得诺诺陪自己到这里也该够了,她应该回到属于她的地方去,那里有人在等她。

    但最后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还是那通神秘的电话。

    差不多24小时前,也是这样黑漆漆的夜,在那间安静的街角书店里,他站在沙沙翻书的声音里,握着那台老式电话的话筒。

    长久的沉默,好像一说话,什么东西就会碎掉,肥皂泡、环境、或者是某种暌违已久的温暖。

    是那个男人的声音,温润中带些沙哑,那是多年野外考古导致的,餐风宿露的人很难保持清亮透明的嗓音。

    也确实是他的语调,平稳的,从不大起大落,却让人心安和信服。

    “麦田里有什么?”最终还是路明非打破了沉默,他的嗓音也有些哑,有些小心翼翼。

    “什么?”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愣了一下。

    “麦田里有什么,小时候我问过你。”路明非轻声说。

    “噢懂了,是青蛙爸爸、青蛙妈妈和青蛙儿子。”电话里的男人回答。

    “隔壁他们家有个女孩子,她叫什么名字?”

    “丹旸?你是说小时候和你一起玩的那个?她还有一个姐姐叫明珰。”

    “为什么小白兔没有赢过小乌龟?”

    “因为它们比的是游泳。”

    父子两人平静地问答,声音都很轻,就像夏夜纳凉时有意无意的低语。

    尘封已久的那些夏夜时光,在这些问答中倏然苏醒,鲜亮跳脱。恰如那些老槐树上油绿的叶子,甚至还带着露水的清凉。

    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他们还住在某个研究所的家属院里的时候,炎热的夏夜里,因为舍不得空调费甚至买不起空调,经常有人聚在河边纳凉,像是个仲夏夜的野餐会。

    清凉的小河哗哗地流淌着,蝉没完没了地叫着,孩子们绕着竹床跑来跑去,附近的农民赶来卖瓜,灯下老人慢悠悠地赶着苍蝇。

    那时候,路麟城也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在父子俩的对话里,有隔壁的小姐姐,也有住宅区旁边麦田的小青蛙一家,还有各种脑筋急转弯的问题。

    所有问题路麟城都回答上来了,不延迟不犹豫,平静得就像小河流淌,即使eva这种近乎全知全能的人工智能都无法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