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他分明已经跑过了很多层,到达了另一扇门前,可这扇门里也在上演血腥的一幕,谁又在这里杀谁?

    他伸出颤抖的手推开门,生满霉斑的器械储藏室,中间的铸铁浴缸里,血红色的水溢出溅落,绝艳的女人们如恶鬼那样把垂死的男人按在浴缸里,狞亮的短刀挥起又落下。

    年轻的男人穿着黑色的长风衣,清秀的手无力地暴露在空气中,风间琉璃不可能认错那只手,那么多年里都是这双手拉着他从梯田的田埂上走过。

    他竟然又回到了这里,看着他的尸傀儡们杀他的哥哥。

    无法言喻的恐惧控制了他,他转过身想要再度逃走,但是他迈不开步子,他眼前是分叉的楼梯,去向不同的方向,每条楼梯都是水泥色的,每条楼梯都回字形曲折。

    他自己的梦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这些年来他无数次地做这个梦,对这个梦境中的一草一木都已经了如指掌,这根本就是他记忆中的鹿取小镇。

    但现在,这个小镇正扭曲为一个巨大的迷宫,而他站在迷宫的最深处。

    他向着某个方向冲去,喘息着狂奔,但在转过不知多少个弯之后,他再度回到了那扇门前。

    他转过身接着奔逃,他已经失魂落魄,如丧家之犬,但他总与这些咿咿呀呀的门相逢,门里传来令人崩溃的杀戮之声。

    是的,这个世界上的每一扇门背后,都在上演杀戮的戏剧,而那个被杀的人,是他的哥哥。

    他捂着耳朵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但没有人应答他。

    他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他和哥哥寄住在养父家里,源稚生喜欢在晚上偷偷开灯读书,而为了省电,养父总是把他们屋里的电闸拉掉,他们所住的那间屋子又没有窗,所以每次源稚女从噩梦中惊醒,面对的都是一片无边的黑暗。

    他觉得黑暗中的每个角落里都藏着吃人的怪物,吓得瑟瑟发抖,这时候唯有哥哥的呼吸声能让他意识到自己仍在人世间。他竖起耳朵倾听着源稚生的呼吸声,很久之后才能安下心来睡着。

    他从小就是那种多愁善感的男孩,随时觉得自己会被这个世界遗弃,不会遗弃他的只有哥哥。

    现在童年的担心应验了,世界抛弃他了,他被困在了自己的梦境中,而他的哥哥已经在尸傀儡的围杀中停止了呼吸。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可怕的事,现在这个世界上,终于没有人陪他了。

    他像疯子一样冲破那扇门,嚎叫着把尸傀儡们从浴缸边扯开,扑进那缸血水中,把已经冰冷的哥哥死死抱在怀里。

    源稚生的身上都是血洞,但那些伤口里已经没有血渗出来,他看起来那么苍白,却又那么安详。

    风间琉璃凑近哥哥的胸口去听,胸膛中那样寂静,他忽然想起,原来是自己洞穿了那颗心。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驱散他的恐惧了,他疯狂地摇晃着源稚生,尖叫着,尸傀儡们在他的身边徘徊,烟视媚行。

    被囚禁在躯壳深处的小男孩哭泣起来,稚子和恶鬼的双重表情在他的脸上高速地切换。

    他明白了,他并非被困在了自己的梦境里,而是被困在了源稚生的梦境里。

    那座仅仅存在于记忆中的鹿取小镇拘禁了他和哥哥的灵魂,这么多年他没能离开小镇,源稚生也没能离开。

    兄弟两个人的噩梦如此地相似,‘梦貘’将他们的意识贯通,也把两个噩梦融合在了一起,源稚生走进了他的梦里,他也走进了源稚生的梦里。

    他在噩梦中一直徘徊在雨夜的鹿取小镇上,等着哥哥回来,又渴望着向他复仇,极端扭曲的情绪令他的性格分裂,两个几乎完全独立的人格并存在一个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