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对面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夜里,范文娟仿佛被吓傻了一般,直到对方挂断电话,也只是愣愣地“嗯”了一声,没有其他任何回应。

    黎群开灯起床后,忽然又听到旁边屋子里传来一声沉重的钝响,走过去就看到范文娟整个人瘫软在地上,面色惨白,神情呆滞。

    他说不出“可能只是认错人了,你先别着急”之类违心的话来安慰人,只好干巴巴道:“我过去看看,你在家等消息。”

    半晌后,范文娟才低声应了他,“我……我和你一起去。”

    莲花湖距离他们居住的老小区大约十分钟路程,发现尸体后警察立即封锁了现场,加上又是凌晨,没有什么围观路人,母子俩证明身份后很快就见到了尸体。

    死者确实是原主的父亲黎耀祖。

    接下来几天警方进行了细致的调查,最后证实他的死确实只是一场意外。

    黎耀祖是在天擦黑时离开家的,出门时还抢走了范文娟当天摆摊卖包子赚到的钱,接着去了常去的小酒馆,大大方方地表示要请客,这点从范文娟和酒店的熟客口中都得到了证实。

    酒足饭饱后,黎耀祖又嚷嚷着要去麻将馆摸几把麻将,知道他牌品差,没人乐意奉陪,他只好一个人踉跄地过去,之后就没人再见过他,而莲花湖正好在酒馆通往麻将馆的路上。

    尸体死因为溺死,没有其他可疑伤痕,警方根据一路上的监控和湖边现场留下来的痕迹推断,他是因为喝多了酒,在湖边小便时不小心滑了一脚坠入湖中,于是丢了性命。

    得知死讯的那几天,范文娟整日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包子摊是出不了了,做饭切菜都险些切到手,黎群打电话向学校老师请了假,在家处理各种事情,顺便看着她。

    领回骨灰后,黎家举办了一场简单的葬礼,可惜并没有多少人参加。

    黎范两家的老人早就已经过世了,黎耀祖这些年行事荒唐不着调,稍稍亲近的亲戚朋友都因为借钱不还等破事,被他得罪了个遍,差不多是老死不相往来了,以至于葬礼时,也只有三五个有点义气的酒友牌友和小区的热心邻居过来上了炷香。

    人少也有少的好处,至少黎群可以找到机会脱身,没人盯着他跪在灵前当“孝子”。

    认真说起来,黎耀祖除了是原主的亲生父亲,也是杀死原主的凶手,生养之恩被杀人之仇抵了,就算要遵守习俗,他也跪不下去。

    客人都离开后,范文娟机械地打扫完屋子,怔怔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突然开始捂着脸无声落泪。

    悲伤的情绪积攒了好些天,这一哭眼泪就止不住了,许久之后,她才哑声对着黎群道:“你爸不在了,丢下我们娘俩一个人走了,他怎么这么狠心……”

    黎群心道,这种在外面一无是处,就知道回家冲着老婆孩子施暴的男人,死了倒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不过他毕竟借用了原主的身体和身份,也不好表现得太幸灾乐祸,抽了张面巾纸递给范文娟,抿抿嘴没说话。

    范文娟接过纸巾,又捂着脸哭了一阵,唉声叹气道:“你爸总是打你骂你,确实不是个好爸爸,妈知道你怨他,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还记不记得,你三四岁的时候,你爸每天晚上都要顶着你去公园玩,一发工资就给你买零食,买玩具……”

    黎群可没耐心听她在这里追忆渣男以前有多好,粗暴地打断了范文娟的话,撸起袖子把胳膊举到她面前:“小时候的事我记不清了,可这些伤,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少年白瘦的胳膊上留下了好几道烟头烫伤、玻璃割伤的痕迹,看起来分外狰狞。系统提供的“医疗套餐”已经将黎群的身体修复到最佳状态,不过为了不惹人怀疑,仍然保留了原主身上的各种伤痕。

    看到儿子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范文娟有一瞬的失神,眼角的泪又开始往下掉,“是妈对不住你。”

    她这话倒也没说错,造成原主丧生悲剧的,除了直接的施暴者黎耀祖,范文娟这个一直让他息事宁人的母亲也未尝没有责任。

    原主自幼身体就太好,又常年遭受父亲的暴力和母亲的“忍字诀”教育,身心都可以说是懦弱不堪。俗话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就算这次黎群没穿越过来,原主也没有被打死,长期受这样的家庭环境影响,以后说不定也会酿成其他悲剧,这个畸形的家早就已是摇摇欲坠了。

    范文娟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黎群的神色,试探着道:“可他毕竟是你爸,人也没了,你就别记恨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