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作了半辈子的下人,十三岁那年叫我那该天杀的爹卖进勾栏院,我抵死不从逃了出来。无处落脚时进了方府当了丫鬟,那年相爷还在书院读书呢。”

    “在相府的头两年,我和一个护院情投意合,他待我好,从没有人那样待我好。后来他回了乡下,说要筹钱来娶我,我信了,这一等就是许多年。”

    也许他死在了路上,也许他另娶了妻子,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瑛姑姑都设想了无数遍。

    半生的苦楚在她口中概括成了轻描淡写的一段话,不管多苦的茶,反复的冲泡多次也就去了味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方仪也想过素日里慈眉善目与丫头们说笑的瑛姑姑会有怎样的往事,可亲耳听到的叙述大大超过了她的想象。

    “都过了,姑姑你有我,有红莲芍药,深墙大院不适合活人住,咱们几个出去走走看看,换个活法多好。”

    瑛姑姑莞尔笑道:“小姐的恩德,我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

    “姑姑活的开心自在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别人都道小姐性子跋扈,咱们几个清楚小姐是个貌婉心娴待人真心实意的......”

    “打住,我这人不经夸。”

    遗风轩二楼。

    饮了杯温凉茶水的崔寒衣迫不及待地续了第二杯,一口饮尽后放下了杯子,道:“乌鸦大哥此举有欠妥当。”

    乌鸦合上翻阅的书籍,道:“你四哥开口求我帮忙,这忙怎能不帮?再说那姑娘不是池中俗物,保不齐哪天江湖上就多了一号人物。”

    崔寒衣问道:“何以见得?”

    乌鸦道:“等你见过她自然就明白了。”

    崔寒衣失笑,道:“那好,四哥的事先不谈,说回诛杀令的事情,名捕和寺正奉命去地方搜集罪证,奉的是安王白景的命,背后有毕德文一党作盾,路途有安王府十余名近卫护送,乌鸦大哥插手此事也是不妥。”

    乌鸦目沉如渊,手中的书籍翻开至记载圣兴开国的一篇论,说道:“小崔,这件事我做的妥当。圣兴开国时,虎符一分为四由皇帝和三位异姓王执掌,意在互相牵制稳固朝政。翼王养在北疆有六十万玄甲铁骑,皇帝手下现有二十万禁卫军,驻守西疆的军队分别是二十万轻舟营和十万禁卫军,而安王白景的轻舟营实力尚不可知。”

    崔寒衣斟了第三杯茶水,一饮而后,目光灼灼道:“莫马两家数典忘祖,百年来蒙皇恩,其势如下坂走丸,在上蝇营狗苟,排害忠良,在下武断乡曲,贪赃枉法,梅州水患那年贪下朝廷赈灾拨款饿死了数以千计的梅州百姓,三年前瞒报洛州洛水县瘟疫险些活活困死一城的百姓......可莫马两家占去大半个朝堂,马家手握重兵,莫家垄断圣兴的盐铁命脉,单凭几张罪证壮不了百里皇帝的胆量。”

    “说了这么些,你该口渴了。”乌鸦笑着为他添茶水,道:“小崔,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道理世人都听过,真正看破的能有几个。”

    崔寒衣一口饮尽茶水,道:“未必不是大哥高估了安王白景。”

    乌鸦笑道:“小崔,这世道坏也坏不到哪去了。”

    皇宫,昭秦殿。

    龙涎香的浓重仍是驱不散微弱而无孔不入的血腥气味,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龙眉紧锁,宽阔的胸膛微微起伏着。

    白景偏居一侧,恣意洒脱,气势上却不落半分,道:“臣进京时曾遭一伙刺客埋伏,打斗中留下一个活口,那人一口咬死了幕后指使。”

    皇帝问道:“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