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沪上不太平啦。”

    “这日子太平过吗?”

    “嚄,同你说正经的,陆老板儿子在舞厅暴毙,青帮几个堂口分帮之间闹起来了。”

    “怪不得,这些天街头巷尾常见那些个流氓滋事。”

    “少出门嚜,小心他们舞刀弄枪殃及你我。”

    帮派斗争中,吴祖清的造纱厂开业了。

    鞭炮声隆隆,一行人拖着彩带,让记者照相。经理寻见文苓,推推搡搡将她带到中间,“你现在不止合作翻译,还是吴先生的秘书,理应站这儿。”

    经理转头邀功,操一口生疏的广东话,“吴先生,你讲对不对?”

    吴祖清笑笑不响,虚揽文苓的臂膀。

    正对面,记者调整固定架上最新式的徕卡旁轴相机,按下快门。镁光灯闪烁,冒出些许青烟。

    是酒会出现过的那位记者,就职于商业报刊《申报》,听旁人说姓路。天阴雾浓,仍闷热。他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沿鬓角坠。

    吴祖清差人按广东的规矩给记者们发利是(红包),利是封到小路手里,多嘱咐了一句,“辛苦哥儿,稍后得空的话来雨花楼消消暑、听听曲可好?”

    路记者稀里糊涂地应下了。

    纱厂开业,吴祖清宴请在沪上结交的各路人士,以江浙商会的人为主。商会众人合计,包下雨花楼,请髦儿戏台班。是谓数月来风波不断,借以喜事欢聚娱乐。[23]

    实际就是一帮富贵老爷名正言顺顶风找乐子,还各自做局请了相好的倌人。[24]

    吴祖清默许了,老爷们当他角儿小,不敢得罪。按风俗,这样的场合不宜妻妾、闺秀小姐出席,文苓不便同往,还戏谑:“不然我出大洋请位红倌人出局,免得你吴先生面上无光。”

    “听闻做倌人起码花百千洋钱,文小姐还是不要破费了。”

    到雨花楼,李会长的人送来贺贴,称老爷为公事困于吴淞,来不了,请吴先生见谅。吴祖清道无妨,转头请副会长孙董事点戏。堂戏起唱,《跳加官》开场,再是《打金枝》等两出吉利戏。

    商会的人想得周到,晓得吴先生没相好,还请了一位清倌妹妹予他作陪。吴祖清请其吃瓜子果脯,妹妹倒还请他吃烟。闲谈两句,吴祖清果觉无味,也就装作入迷听戏了。

    还来了些裙带青年,这位少爷那位公子哥儿,兴洋派作风,不爱逛堂子爱去舞厅,陪伴身侧的是舞女。

    场面不东不西,说喜气却更邪靡。赶来的路记者仿佛误入怪诞之地,昏头转向,不知镜头对准哪边。

    戏听罢,开筵上桌。路记者寻到先前给利是的人,悄声问:“请问让我来是做什么的?”

    那人将他拉到角落,“见着了吧?你回去好生写篇报道。”

    “写什么?”

    “见着什么写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