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一年一月二十号,蒲郁清楚地记得这个日子。

    蒲郁陪同师父、师母到公共租界东部的华德路办事,附近的三友实业毛巾厂突然升起浓烟,接着一群日本浪人冲入警亭,砍断电话线,刺杀阻扰的华人巡捕。

    街头人仰马翻,师父躲避不及,遭误刺一到,正中大腿动脉。蒲郁尚有理智地抚慰师母的情绪,撕下衣料简单抱闸,忙送师父赶往医院。可师父年迈,伤口太深,还没到医院就咽气了。

    仍然,蒲郁没掉一滴眼泪。她只是牙齿发颤,冷极了似的。

    同一时间,商会理事坐席上的吴祖清被告知文小姐来电找。他出去接电话,没一会儿,自然地回到会议室。

    散会后,吴祖清同一群商人说走出办公楼。文苓戴了条狐狸毛围肩,皮手套上夹着烟,站在停泊的车旁,冲他们笑着挥手。旁人道吴先生好福气,放任这对恋人离去。

    冬日艳阳照在车窗玻璃上,晃人眼。

    “还有个不好的消息。”文苓严肃道。

    吴祖清眼神一变,沉声道:“你讲。”

    “张裁缝也在那附近,遇害了。”

    吴祖清略松了口气,悬着的心却是没落下。对蒲郁来说,张裁缝如同亲人一样。这是她身边最后的亲人了。

    文苓道:“这很可能是一个前奏,我们必须尽快破获日方的军事动向。”

    “我明白。”

    明白有人此刻需要他,可眼前有最紧急的事。

    二十三号,日本第十五驱逐舰队四艘、巡洋舰“大井号”抵沪,第一等级别陆军战队四百余人同时到达。

    上海形势危急,夜里上海各界的领袖共聚一堂,商讨治安、对付暴动的办法。吴祖清坐在孙仁孚旁边,听上座各位声名赫赫的大人物发言,面上没有丝毫拨动,却是将手里的白玉脂烟杆转了又转。

    不耐烦、不耐烦。

    “听听他们怎么说吧。那个……”杜月笙开口,其秘书耳语提醒,于是接着道,“吴先生有何意见?”

    “鄙人愚见,眼下只能请各警备处通宵巡查,加强戒严。”吴祖清起身,“在座各位——包括我,同日本人多少有利益牵扯,一时半会是讨论不出什么的,这会不开也罢。”

    孙仁孚悄声勒令吴祖清坐下,却见吴祖清微微欠身,戴帽离去。

    情报小组的工作有些许进展,负责电讯听译的同事们截取到日军情报,传军部以准备应对。

    二十八日,日军挑起事端,随即向吴淞炮台轰击。战事一触即发。

    吴祖清觉得不能再等了。

    他组装了两把手-枪,穿上枪套背带,套上西服外套。完全不理会文苓的愤怒,驾车超速开往公共租界。

    弄堂寂静,车轮碾压路面石子的声音尤其地响。在红砖洋楼前刹住车,声响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