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敬承常说我是个记仇不记好的东西,说白了就是没良心。

    我记事早,三岁的时候爱闹觉(瞌睡了就哭闹),而且每次闹觉总是在吃晚饭的时候。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心情,反正一困我就有种突如其来的烦躁和悲伤,但年纪太小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这种感觉,于是就哭。确实挺烦人的,但通常我妈哄两句就能好。

    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又哭了,碰巧霍敬承也在,他什么都没说,摔了筷子把我从椅子上拎起来使劲儿踹了两脚,接着把我拎到门口往外一推,冷声说了句:“什么时候哭完了什么时候进来,你不想吃饭别人还吃呢。”

    打那之后我就不敢犯这毛病了,虽然每次困了还是难过,但是不敢哭了。

    这件事儿霍敬承自己都不太记得,但我记得,后来长大了一点儿的时候,有一回过年,家里一亲戚开玩笑地问我:“你爸打过你吗?”

    霍敬承很自信地说:“没有,她从小到大还没挨过揍呢。”

    我说:“打过,三岁的时候我闹觉,我爸踹了我两脚。”

    现场所有人都惊了,说:“三岁你还没开始记事儿呢!”

    我妈说:“看来是记了,那会儿她爸确实踹过她一次。”

    人民群众再次哗然。

    霍敬承没说话。

    后来霍敬承喝多了经常红着眼眶很伤心地拉着我说:“从小到大我给你买的玩具都是别人家小孩儿见都没见过的,你的衣服绝对都是你们全班最贵的,我对你的好你都不记得,就三岁的时候踹过你一次,你记了我一辈子。”

    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自罪感,并且此后很多年一直深深自罪着。

    因为他说的全都没错。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像他说的,我是个记仇不记好的白眼狼。

    其实我妈也打过我,也只有一次,而且比霍敬承狠多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放在心上。

    我小时候有多动症,我妈很着急,到处带我看医生,开了很多药。有一次我妈要去外地出差一周,就把我每天要吃的药都用一张小纸片包成一包,让我记得每天自己把药吃了。

    我妈走后家里就只有我和霍敬承,我对我亲爹的恐惧属于那种:如果我妈不在,他单独坐在客厅则我绝对不敢踏进客厅一步的那种恐惧。

    于是乎我妈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找了个借口说想我奶奶,撒丫子跑去我奶奶家住了。于是乎我妈让我吃药的事儿被我完全抛在了脑后。

    在奶奶家我算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彻底撒了欢儿了,每天东奔西跑玩儿得那叫一个放肆。直到一周后,我妈突然打来电话说:“你现在回家一趟。”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激动,一周了,我妈终于回来了,啊!我的母亲!

    对我妈的思念让我完全没察觉到刚才在电话里我妈暗含杀机的语气。

    奶奶家和我们家离得不远,我放下电话一个百米冲刺就跑回家了,还二逼兮兮地带着一跟我一起撒尿和泥的发小。

    于是那天刚在家门口站住脚,我还没敲门,门就开了,紧接着我被我妈拉进去就是一顿扫帚乱抽,打得特狠,我都还没来得及哭,那个跟我一起跑来的发小就被吓哭了。

    我妈那么有素质一人都顾不上搭理他,一手指着桌子上一包没少的药一手戳着我脑门儿高声说:“一包都没吃,霍照夕你反了天了是不是?你这药是给谁吃的?给我吃的吗!病不想好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