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郎虽没考上功名,但从了家中的荫补,也在朝中领了职,位遇虽不高,但胜在清闲,且对她体贴有加。

    后院虽有妾室通房,可家宅安宁,婆母妯娌和善,因此她为人妇后的日子,过得并不差。

    是个日间,她身怀六甲,与已是她夫婿的柳五郎携手外出,准备去给腹中孩儿挑些压身的金玉。

    某家金铺门口,甫一下马车,便与着私服,刚从那铺内出来的他打了个照面。

    他定定地看着夫君护着她腰腹的亲昵之态,神情一阵怔忡,眸中继而痛色横撞,又似癫狂四起,不用想也知道,他是何等的心绪缭乱。

    她亦是心中一窒,如被铜秤砣沉沉压住,喘气艰难,可再怎么难受,二人却已是陌路。

    她收起神思,正要随夫君向他行礼,他却抬脚便走,背影岑寂、孤清。

    不久后,听闻他纳了两位侧妃,俱是朝中要臣之女。

    圣上偏心,皇后娘娘严厉冷情,只知促他发奋钻营,拼死也要争那储君之位,他从了。

    他开始学着结党筹谋,在朝中拉助力,日日忙于处理政务,案牍从未空过,似乎在以这种行为麻木自己。

    尔后,他经历了许多事。

    因为仁厚良善又急于求成,他给了一些人信任,又被一些人背叛。

    羞恼并催之下,他渐变深沉,开始寡言少语,脸上的和煦春阳变作凛凛寒冬。

    他疑心日重,认为所有人都会背叛自己,而为了避免预想中的事发生,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连误判。

    后来,他连自己向来最信任、最亲近的表兄,也误害了。

    自此,他身旁再无可用之人。

    畅意时,无人可语,崩溃时,无人抚慰。

    又一次心力交瘁时,暗卫带他去了柳府,恰巧遇她在与一小童戏耍,那小童,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在梦中旁观了一切的她,看见他的眸子自那之后,寂如三冬。

    那场梦境到了最后,彭慈月开始胡乱呓语起来,吵醒了小榻上的乐冬。

    乐冬起身着了灯,护着烛到了彭慈月的床榻边。

    留神一照,却见她额间冷汗涔涔,两边眼角温泪横流,嘴里还在不停在唤着“二郎”,间或又夹杂着类似于“二郎莫要如此”的话,似是极度痛心地哀声唤人,又似在对人苦求着什么。

    见状,乐冬自是被唬了一跳,连推了好几下,才把困于梦中的彭慈月给唤醒。

    看彭慈月终于睁了眼,乐冬吓得脸色都变了,慌忙问她:“小姐可是发噩梦了?”

    彭慈月泪眼模糊地望着床顶的承尘,忽而坐起身,抱住乐冬呜呜哽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