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笑道:“姑娘这样的人,没生过冻疮吧,这东西生了可麻烦,冷了疼,热了痒。”

    乔欢其实还真生过,小的时候跟着父亲在雪地里练剑,扎扎实实地冻过,她道谢接过,秋娘“监看”了她这么些时日,觉得乔姑娘为人风度有礼、从容自若,确实不负公子大乔之名,也是觉得世子是有点“作孽”,斟酌着轻声道了一句,“其实姑娘不与世子对着干,凡事顺着世子些,也许就不必吃这些苦了。”

    乔欢笑,“我何曾与他对着干呢,让来南梁便来南梁,让去集雪便去集雪,总是迁就着他的。”

    秋娘想也是,只是乔姑娘越是“迁就”,世子反而越是恼火,这关系也是无解,就如这瓶膏药,明明是世子让她送过来的,却又不许她告诉乔姑娘……

    秋娘在心里叹了一声,也不说了,仍旧“兢兢业业”地监看着乔姑娘,每日向世子汇报乔姑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转眼到除夕之夜,世子一如往年,去宜春殿吃家宴去了,秋娘无子无女,丈夫也随侍世子、不在身边,这团圆之夜,也就百无聊赖地拿了个绣活,一边慢慢做着,一边看着不远处的乔姑娘,垂脚坐在廊下,在同那个名唤阮良的小内监聊天吃点心。

    秋娘手下芙蓉绣了大半,忽然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抬头见是世子,刚要起身行礼,世子已摇头轻道:“去吧。”

    秋娘心里琢磨还未到子正,世子该还在宫宴上才是,嘴上也不多问,屈膝一福,离开此地前,望见世子就杵站在那里,静静望着不远处的乔姑娘。

    小内监阮良的一双手,成天泡在水中,这寒冬腊月的,手上早起了冻疮,幸得阿苦姑娘送了他些膏药,他心中感激不尽,平日对阿苦姑娘也更为亲近,这除夕之夜,特意做了家乡的云米糕,送与她吃。

    他听阿苦姑娘赞他厨艺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我做的不好,我娘做的才好吃,每年除夕夜,她都会想办法做上一碟,然后自己一口都不吃,让我们兄妹几个吃。”

    乔欢听阮良说过,他上有两兄,下有一妹,是因为家中穷困,为了少口人吃饭,才净身入宫做了内监,她吃着云米糕,又听阮良轻声道:“兄妹几个中,娘亲最疼妹妹,有什么好吃的,都要多给她留一些,我小时候有些嫉妒,后来想明白了,女孩儿多招人疼啊,姐姐你人美心善,你爹娘一定也很疼你吧。”

    乔欢咬着云米糕,“嗯”了一声。

    阮良回忆着往事,面上也不由露出笑意,“两年没见,也不知妹妹长多高了,大哥的亲事定下没有,真想见见他们”,他看向身边的少女,“姐姐你想家吗?”

    不远处廊柱后的段西夜,闻言屏住呼吸,等着乔欢的答案。

    在团圆家宴上,他老忍不住地想到乔欢,想她被他只身掳到梁宫,会不会思亲想家,按理说,乔欢想念地越痛苦,他该越高兴才是,可是,他一边在心底反反复复地这样告诉自己,一边浑身不得劲儿,最后连叔叔都有些诧异地看了过来,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也实在是坐不住了,借口身体不适,从家宴上溜了回来,一回来就找乔欢,看她在被问“想不想家”后,手捏着点心,微抬颌望着夜空无垠,墨瞳浸染着无尽夜色,像是在认真思考,想了许久后,慢慢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段西夜忽然想起刚认识乔欢的时候,他刚到慕容府没多久,恰逢节庆,府内将要燃放烟花,一众子弟都聚在明风廊下,准备赏看。

    他那时心高气傲,只觉慕容氏子弟都如浊泥一般,不肯与他们为伍,一个人冷冷淡淡地倚在一边,觉得无趣得很,正要走时,忽听慕容家的五公子朗声唤道:“专门喊你来看的,快来!”

    他听到轻快的环佩撞击声,回身看去,见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从长廊处跑了过来,夜风曳了他鬓边的青丝,衣袂飞舞如羽,身形飘举似鹤,被慕容宸一把捞进怀中,捂住他的双耳。

    烟火腾空,那男孩就依在慕容宸怀中,含笑仰首,望向满天烟火,琉璃玉彩落在他的眸光中,他的双眸比烟火更加璀璨。

    他看得有些呆了,他也很快也注意到了他凝注的目光,含笑看了过来,朝他微一颔首,“我叫乔欢,南有乔木之乔,相见欢之欢。”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腾”地数声突然响起,数朵绚烂的烟花腾空而起,炸亮了沉沉夜色,阮良高兴地站起身来,“姐姐你看,子正到了,是宜春殿那边在放烟……”

    剩下的“火”字还没说出口,阮良就见世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大步走上前来,一把将阿苦姐姐从后搂抱住,伸手捂住了她的双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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