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只是蝙蝠侠“力不能及的事”,也是影片中所有好人变坏的原因。小丑的人没拉一个警察下水,都是通过胁迫警察亲人的生命而实现的。譬如瑞秋之所以被绑架,是因为戈登属下的一个女警察受到了这种威胁,而哈维被绑架也是如此,小丑能够肆无忌惮地制造炸死女法官、毒死警察局长、枪击市长、炸掉高谭综合医院等一系列事情,也都是因为他利用这一威胁突破了一个又一个好人的底线。

    影片的高潮中,小丑将这一招数发挥到极致。他威胁整个城市的人,要么“成为我的人”,要么离开这个城市。最后一批逃离这个城市的人乘坐了两条船,一条船上是好人,一条船上是那些黑社会老大及其属下。

    等这两条船开到河中时,突然停下了,并传来了小丑的威胁:每条船上都装有大量炸药,还有一个起爆器,但起爆器控制的是另一条船,只有一条船上的人可以生还,条件是12点前必须引爆另一条船。

    这是小丑在影片中出的第三道选择题,而且选择范围是民众。民众曾经选择抛弃蝙蝠侠,他们还会选择抛弃别人吗?

    结果,小丑失败了。载有普通人的船,通过投票决定不引爆起爆器,而载有罪犯的船,起爆器被一个黑社会老大扔到了河里。

    基督教传说中,魔鬼撒旦赢得世界的方式是捕获人类的灵魂,而小丑使用的是同一逻辑,他对金钱丝毫不感兴趣,他曾将堆积如山的钱付之一炬,说“这个城市配得上一个有品味的罪犯”。他还对蝙蝠侠说:“你应该知道,我对钱没有兴趣,我不是那种人,你不要把我降格成那种人。”

    小丑感兴趣的是,将他的逻辑“没有迫不得已的时候,谁不想正义凛然?”强加给周围的世界。对这一点,布鲁斯韦恩的管家阿尔弗雷德一开始就发现了,他给蝙蝠侠举例说,曾经有匪徒劫走了他们的宝石,但他们却将这些宝石随处丢弃,他们其实对宝石并不感兴趣,他们这么做,仅仅是因为“他们觉得有意思。他们不会被收买,不会被恐吓,不会讲道理,也不会接受谈判,有些人就是想看着这个世界燃烧。”

    这也是所有最邪恶罪犯的共同欲望,他们感兴趣的不是钱权名利等看得见摸得着的事物,他们要的是影响力,他们想将他们的意志强加给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随着他们的欲望而战栗,用普通的逻辑看待他们是行不通的。

    在这一点上,匪徒和英雄也常常是一个硬币的两面,他们要的其实都是影响力,而不是正义、公平、普世道理或“绝对正确的事”。

    影片的高潮是第三个选择,在这个选择上,小丑输了,但小丑仍哈哈大笑,因为认为他在“高谭灵魂之战”上赢了。

    小丑的意思是,他用他的逻辑击败了哈维,最终让这位“光明骑士”服膺了他的逻辑。

    这是真的。

    瑞秋丧生后,哈维绝望了。

    尽管蝙蝠侠救了他,但他的左半边脸被汽油烧烂了,皮肤脱落,肌肉和牙齿裸露,无比疼痛,但他拒绝接受任何去痛治疗,这可以理解,因为,比起失去爱人的心痛来,这种肉体的痛更容易承受,而且它可以让自己的注意力从心痛上转到肉体的痛上来。

    双重的痛让哈维放弃了“对公正的狂热追求”,转而变成了一个彻底的机会主义者,他追踪并拷问所有牵涉到瑞秋之死的人,并通过抛硬币来决定对方的生死。

    “光明骑士”变成“双面骑士”,这看起来令人心痛,但这并非偶然。

    影片显示,他很早就有一个绰号“双面人”,而他一直喜欢抛硬币,他表现出的“对公正的狂热追求”不过是一面而已,而他的另一面早就存在,小丑的逻辑“没有迫不得已的时候,谁不想正义凛然?”可以不折不扣地用在他身上。

    可以说,哈维并不是在追求“光明”,而是他发现,他可以通过追求光明来追求影响力,他通过“对公正的狂热追求”成为高谭市民的偶像,他也通过替蝙蝠侠背黑锅而终于获得了瑞秋的爱。

    这是极大的好处。

    然而,瑞秋死了,他的生存逻辑也随之一下子被颠覆了。

    从这一点看来,他与蝙蝠侠只是“形似而神离”,通俗说来,就是他看上去与蝙蝠侠很像,但本质上有根本差异。

    这一差异是,蝙蝠侠对影响力没有兴趣,他追求的是正义。

    影片最后,他甘愿替哈维背黑锅,将这位“光明骑士”的杀孽承担在自己身上,不惜令人们以为他已破了杀戒。但他愿意承担这一切,而让高谭人去迎接光明,这不是一个表现出来的英雄,而是一个真实的英雄。

    重要的不是形式,重要的是灵魂,这是小丑和蝙蝠侠的共同之处。

    并且,尽管小丑似乎没有任何底线,并说自己是“混乱的代理人”,说他憎恨秩序,但他想营造的世界仍然是有秩序的,他想让世界恐惧,这不过是他的“内在的暴虐的父亲”折磨他的“内在的受虐的小男孩”的外化而已。他曾服膺于父亲的逻辑,认同了那个“内在的暴虐的父亲”,而他也希望整个世界和曾经的他一样,屈从于这种暴力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