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想好了?”

    头发已经全白了的老人端坐在步尘缘的面前,枯瘦的脸上,一双眼睛倒还是很亮。

    步尘缘缓缓地磕了个头,“我想好了,父亲。”

    岁月不居,乌飞兔走。

    不过短短几年,步家家主的头发就已经全白了,面容形同七旬老人。

    他身子骨一直不硬朗,如今连脑子也不大灵活,他望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摇了摇头,“我现在是完全不明白你想做什么了。”

    “不过,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就去吧。”

    父亲垂下头,闷闷地咳了几声,转头看向跪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女子,“二弟已逝,容儿,你已在祠堂里跪了整整九十九天了,守门铃已成型,以后摇铃守门的重担就交到你的身上了,你要好好在旁帮扶你姐姐。”

    她长得很是清秀,甚至称得上是漂亮,右半张脸却像是缝上去的一般,肤色略有不同,两双眼睛的颜色也不一样,一只是浅浅的褐色,另一只是珍珠般的黑色。

    步尘容咬着牙狠狠地点了点头,她不敢出声,怕自己一开口就哭了出来。

    “尘渊呢?”他等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见有人再进祠堂,于是问道。

    步尘缘坐直身体,将双手交叠在膝盖上。

    她的头发从脸侧滑过,露出空洞洞的右眼,“……我不知道,许是有事出去了。”

    步家家主轻叹了一声。

    他颤着手从腰上解下一个古朴的铜铃,那铜铃与步尘缘所持的铜铃不同,她的铜铃上纹的是个“缘”字,而这个铜铃上却纹了步家的家纹,边缘处泛着红,似是染了血。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而步尘容却是向一旁退了一步。

    步尘缘郑重其事地双手接过了那个铜铃,她眼见着自己的父亲面色凝重地向她跪了下来,用嘶哑低沉的声音大声喊了句“家主”,紧接着,步尘缘摇响了手中的铜铃,霎时间厚重的铜铃声像水纹一般一圈圈地荡开,在祠堂中回响。

    祠堂之上的数百牌位剧烈地摇晃着,整整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停了下来。

    这时候铜铃声正巧也停了,步尘缘闭了闭眼睛,父亲的声音便传入了她的耳中,很轻,很慢,声音也不像年老者的声音,倒是像他三四十岁左右的声音。

    “临危受命,苦了你了,尘缘。”

    步尘缘片刻后才睁开了眼睛。

    她俯下身将手贴在父亲的脖颈上,那具身体早已没了声息。

    身后的步尘容已经泣不成声,她欲要逼回那仿佛源源不断的眼泪,却只能不断地用袖子胡乱擦着自己的脸,茫然又无措地哽咽,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步尘缘轻轻地合上了老人的眼睛,没有回头,“步尘容,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她这么一说,步尘容的眼泪却是流得更厉害,然而她现在也不是当时那个喜欢向姐姐和哥哥撒娇的小孩了,便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喉咙间好像插了一根刺,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顺着喉咙滑下到肚子里,把身体里割成了千疮百孔的模样,痛得流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