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覃瑢翀托了聂秋去寻不知所踪的谢慕,实际上根本不需要算谢慕的位置,只需要略略一猜,就能知道他去哪里了。

    徐阆说船一靠岸谢慕就消失了,但是,或许他根本就没有离开凌烟湖呢?

    他的骨骸埋在凌烟湖旁不远处的山脚下,他所残留的纠葛怨念曾在湖底滞留,他或喜或悲,或哀或怒,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在这剩下的时光里,都永远地停在了他所深爱的城,所难以忘怀的湖中。湖水泱泱,微风拂过,便吹动千万条柳枝。

    柳条低垂,翠绿的浅褐的轻轻扫过湖面,带起一圈圈的涟漪。

    而谢慕的身形就隐在那繁枝茂叶之间,他虽然没有显出身形,聂秋却能感觉到。

    见他一声不吭,聂秋沉吟片刻,轻轻唤道:“谢慕,我知道你在这里。”

    半晌,相貌丑陋怪异的恶鬼慢慢将自己的身形显了出来。

    他没有看聂秋或是男童一眼,目光低垂,一双鼓起的虎眼死死地盯着碧波万顷的凌烟湖,像是要将它印在脑海中似的。

    “你来这里是想要为我送别吗?”

    “不,我来是向你转达覃瑢翀的话。”

    聂秋尽量放慢了语速,将谢家的情况告诉了谢慕。

    谢慕听罢,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一时间耳畔只有微风轻拂而过的沙沙声。

    他忽然问道:“怎么只见你们两个,徐阆呢?”

    “师父说他还有事,先走一步,我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何处。”

    “算了,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吧。”谢慕喟叹一声,伸出手,用尖锐的爪子隔空点了点面前的湖水,说道,“那之后,覃瑢翀便下令封锁了凌烟湖,也没说多久解封,大概是想要确定怨气散尽,再做打算……但我见百姓们似乎已经有了不满和怀疑。他大可放心,所有人都已经随着暴雨雷鸣的远去而离开了,我能够保证。”

    “他们困在这里太久,早就该放下执念安心转世了。”他终于移开了视线,看向了聂秋,“我就不去见他了。你告诉他,湖底的尸骸,他得在十天之内全部打捞起来,入土立冢。”

    谢慕又转过头瞧了一眼男童,小小的稚童正踮着脚尖去拉树上垂下的柳枝,整个人都被笼在了一片生机盎然的颜色中。

    “徐阆就这么放心大胆地把他交给了你吗?”

    聂秋缓了神色,说道:“不,我和师父商量过了,准备将他带去步家。”

    谢慕想了想,“步家,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

    他没有问早已衰落荒芜的步家为何还有剩下的人,就像他一直没有问步尘容是什么人。

    “我当时答应过你,要拿东西换你的血。”谢慕伸手拨了拨柳枝,微风带着柳条晃动,在男童稚嫩的脸上扫了两下,惹得他眯起了眼睛,打了一个喷嚏,“我既然答应了你,就没有反悔的道理,你过来。”

    男童乖乖依言上前,眼巴巴地望着谢慕。

    “接好,小心别摔了。”谢慕倏忽间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面方镜,抛了下来。

    动作虽然没什么客气可言,但柔和的风却在瞬间聚了过来,托住了那面四方开天镜,缓缓地下落,最后稳稳地躺在了男童的手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