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龚鼎孳一声叹息,伸手推开了一座小院的木门,积雪之下隐隐可见倒卧的两具尸体,进了房门,却是看到一个衣衫不存的女人死在了床上,龚鼎孳越发觉得冷,他很不想在这死了人的房间里宿下,但是这个小村子只有十几间房子,其余都是被火烧了。

    “作孽呀,东番人作孽啊!”顾横波披着风衣走进来,看到尸体,兀自说道。

    龚鼎孳挥挥手,让扮做贩货郎的手下过来,吩咐道“把尸体处置了,再弄些吃食来,先烧些水!”

    说罢,他揽着顾横波去了一旁的客厅,这里没有死人,手下捡来砖头堆砌了一个火塘,点了火,用的就是拆下的木板,烧的噼里啪啦,却是烟尘很重,顾横波一介女子,咳嗽起来,龚鼎孳满眼不舍“辛苦夫人了。”

    “老爷哪里话,为了老爷,奴什么都做得。”顾横波的脑袋搭在了龚鼎孳的肩头,龚鼎孳更是不舍,呵斥道“怎么还没有热水送来,这寒冷天,夫人如何受得。”

    手下走了过来跪在地上“大人稍候,热水需待一会,奴才寻遍了所有的院子都是看不到铁锅和铁壶,只能清洗了一个陶瓮来烧水。”

    龚鼎孳脸色顿时黑了,顾横波问“竟找不到一件铁器吗?”

    “那倒不是,铁锹镰刀一类的还在。”手下跪在那里,老实的说道。

    顾横波看向龚鼎孳,脸色完阴冷下去,从青州出来,为了掩人耳目,一路向南行,绕行南面前往胶州,顾横波与龚鼎孳见过了太多的残酷,龚鼎孳一直告诉顾横波,那些被杀的村民,被掠的镇甸都是东番岛夷所为,而方才听了这个奴才的话,顾横波知道,这很有可能是清军干的。

    因为只有那些草原来上的蒙古人才会掳掠铁锅这类用具,而那些死人身上的棉衣也是多被扒走了。

    “老爷,不再这里宿了,咱们再往前走走,就要进入胶州境内了。”顾横波小心说道,他们一行六十多人,扮做的是商队,若是碰到那些无法无天的蒙古人,可是要倒霉,毕竟龚鼎孳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

    龚鼎孳看了看没有黑的天,叹息一声,问过向导,才知道前面二十多里才有镇子,如今灰白的天气,那是又要下雪了,龚鼎孳一咬牙,说道“好,就听夫人的,来人,启程,到了前面有人的镇子再行歇息。”

    在龚鼎孳的吩咐下,队启程,队伍里六十多人,其中五十人是一小队护卫,其余都是龚鼎孳的家奴或者幕僚,护卫的头儿是一个满洲章京,名为哈萨尔,哈萨尔点验了兵马,顺着山路一直往东北方向走,虽说还未曾下雪,但是前些时日下过的雪没有化,路面上铺着厚厚的白雪,挡住了所有痕迹,行了一个时辰,天色便是黑了,骑兵们要来回侦查,最是疲惫,不少人已经俯身在了马匹上,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崎岖的山路上,队形变的弯弯曲曲,哈萨尔却是知道此时睡不得,敌情暂且不论,光是从马上摔下去,就能摔半死,他走在前面引路,拿着几个从那个村子里找到的辣椒,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出了丘陵地带,眼瞧着前面出现了一片灯火,队伍里的人兴奋起来,但哈萨尔似乎感觉到了有些不对,似乎有马蹄声,哈萨尔取出弓箭,几乎同一时刻,一排骑兵已经出现在了他视野之内,哈萨尔来不及反击,只听嗖嗖的颇风声,他赶忙趴下身子。

    凄厉的惨叫声惊醒了所有人,哈萨尔大声喊着“散开,散开。”

    现在他已经顾不得保护龚鼎孳了,因为他已经看到敌骑已经开始向两翼散开,包围而来,一个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不许用枪,敌人没有披甲,用重箭,杀了所有反击的人。”

    “有人跑了,巴特,你领人追,一个不许放过,看准了再杀,不要伤了目标。”

    能追随哈萨尔出来的都是满洲八旗里百里挑一的勇士,但因为要伪装成商人,故而未曾披甲,此间便是成为了最大的弱点,他们的对手却是披甲的骠骑兵,壮硕的战马上,骑兵都是戴铁盔,披重甲,只有延后和面孔才遮挡不住,而且数量极多,数百人打着唿哨已经散开,在白皑皑的雪地里包围过来。

    马蹄之下,积雪混杂着泥土四处乱溅,当高举马刀的骠骑兵横扫而过的之后,原本白如宣纸一般的地面上混杂了一片黑影,像极了泼下的墨色,鲜血流淌为其点缀,哈萨尔麾下的士兵被杀光之后,形成了一片水墨画。

    巴特已经追逃敌而去,眼瞧着那七八骑里有一人身着狐皮,衣帽华贵,而他牵着一匹小马,马上那人穿着白色的风衣,侧坐在马匹上,身量纤弱,定然是一个女的,巴特知道那二人肯定是目标冲杀上去,他只带了四个人,但敌人却未曾反抗,都是纵马逃命,有些直接摔下马。

    毫无阻拦之下,巴特一把抓住了那狐皮男人的缰绳,两匹马都是停下来,掀开二人的风帽,果然一男一女,与画像七八分像,巴特喝问“龚鼎孳,顾横波!”

    “正正是我夫妇二人。”龚鼎孳老实回答。

    巴特重重点头,高声喝道“曹禺,抓住目标了。”

    曹禺的声音传来“其余的都杀了,一个不留。”

    虽说这般下了命令,但龚鼎孳的家奴和幕僚已经下马求饶,骠骑兵终究受军法所辖制,一直都是不敢妄行杀戮,曹禺走来,问“为何还没有清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