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算是一座坚城,但是在合众国的重炮火力下,中国古典式的高耸城墙反倒是显的有些不合时宜,实际上,防备火炮攻击未必一定要欧式的棱堡要塞,但能对抗重炮的城堡一定与土方量有关,东莞的土方量不小,但是过多的分配在了长而高的城墙上,导致其效能并未能够发挥出来。

    一个重炮营和一个攻城炮营被加强到了东莞城下,重炮营的十八门二十四磅重炮直射东莞城墙的腰部,而攻城炮营使用的十英寸臼炮则在近距离对城内抛射五十公斤的重型炮弹,纵深打击清军有生力量,有时候也会轰击脆弱的瓮城,增强重炮营的攻击效能,而六磅和十二磅野战炮也直瞄东莞城墙的附属结构——女墙、城楼、马面等,很快,乌穆发现东莞反击的火力很贫弱,城墙上多是佛郎机一类的小炮,红夷大炮没有多少,索性让猎兵也加入其中。

    野战加农炮把脆弱的女墙城垛打的稀碎,后面的士兵暴露出来,猎兵连长会组织齐射,往往一轮密集火力就能打死一个佛郎机炮位,城墙上已经不敢站人,唯一对攻城部队造成阻碍的是护城河,黄蜚直接把所有的清军俘虏组织起来填壕,俘虏并不多,只有三千多人。

    填壕的俘虏背着柴捆、土袋冲击护城河,对于又宽又深的护城河来说,俘虏肩抗人背的东西根本不算什么,但却能逼迫清军上城墙反击,然后又给了猎兵和炮兵机会,用俘虏的性命去换清军的命,盟军上下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军法官们默认了这种违反军纪的作法,反正是明军提出的,陆战队和陆军阻止不了,只能配合了。

    盟军的攻击力度很大,东莞城墙以可见的速度被摧毁,二十四磅重炮敲击下的城墙腰部已经出现了巨大的空缺,持续轰击下来,早晚会坍塌,而备用方案则是,如果东莞守军有强力增援,那么由炮兵和猎兵掩护战斗工兵和掷弹兵进行爆破,加快破城速度。

    战斗在持续,谈判也在同步进行,而接触的对象主要是惠州总兵李士琏、高州总兵张月等绿营部将,这些部将多是隆武朝将领或者原来东勋的偏俾,在各政权中都不受重视,比如高州总兵张月,还是永历皇帝封的侯爵,后来随着惠藩濒临覆灭而投降清军,惠州总兵李士琏是老资历了,隆武朝便是惠州总兵,李成栋打进两广逃到了琼藩地盘,不死不活的存在着,李成栋反正,又是成了惠州总兵,汉藩入两广,又逃到了琼藩地盘,这一次,琼藩收缴了他的兵权,李士琏潜逃回广州,再次官复原职。

    对于这类降而复叛的将领,别说合众国,就连琼藩也是不收的,继续为官为爵是不可能了,黄蜚与乌穆商议之后,让其解甲归田,带着家人亲信去南洋做一个富家翁,允许其带走私有财产,出此之外,没有土地和现金的赏赐,这些绿营将领非常失望,来来回回讨价还价,黄蜚把价码就放在那里,便是不变了,纳降与城墙挂钩,城墙坍塌,一切废止,城墙仍在,条件依旧,所以城外重炮轰击一下,绿营将领的心便是缩紧一分。

    绿营将领们很纠结,放不下眼前的荣华富贵,又害怕城破人亡,眼瞧着援军迟迟不到,城内粮草不济,对满清的忠心和信心就像夏日的冰块融化的那般快,最终还是郑彩经验老到,又给这冰块来了一记重锤。

    郑彩给城内的清军将领明码标价,最高的是平藩都统(固山额真)许尔显一万两,副都统、参领依次降价,佐领也有八百两,绿营将领就便宜许多了,最高的总兵也就六千两,一个游击将军才给二百两,这价格表往城里一送,满城沸腾,在将军们眼里,最后还能再捞一笔,这总比直接投降要好的多,这些没有礼义廉耻的武将都不太相信敌人的承诺,他们更相信将功抵过。

    而由此却也爆发了一场大混乱,各营将领磨刀霍霍还在筹备多杀几个同僚换银子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把岌岌可危的东莞南城墙泡塌,城墙一塌便是信号,整个东莞城杀做一团,许尔显是第一个被杀的,几路人马冲进去抢他的脑袋,他麾下那些平藩部将也是差不多,到了最后,绿营之间也是互相杀了起来,谁也分不清对方是抵死不降的铁杆汉奸,还是准备纳投名状的新降兵马,这个时候,已经无人看顾城墙,盟军入驻东莞城。

    按照盟军事前定好的规矩,郑藩是客军不得入城,琼藩入城之后,因为抢掠民财也被诛杀十数人,陆战队控制了东莞城池各个要地,在把城中清军及部分汉藩家属带出城外之后,把城市交给了晋藩的军队,毕竟这是晋藩的藩地。

    在这个过程中,最胆战心惊的是城里那些缙绅富户,‘岛夷苛待士绅为三千年前所未有’这可不是文人给合众国泼的脏水,如果是在潮汕,这些缙绅早就直接被挂上汉奸罪的牌子,戴上高帽游街示众了,士绅们为了保命,主动向陆战队助饷,东莞一城便是有三十多万两,这助饷可不在原定的缴获分配名录之中,乌穆拿出十五万两分给了郑藩和琼藩,其余则是让军法官收了。

    对于满清来说,东莞的陷落就意味着广东被直接撕扯成了东西两半,东西之间不得呼应,深圳大营得不到广州的钱粮支持,而广州方向也得不到深圳大营的保护。

    东莞城陷的消息传到了两广境,博洛一面命令广西、粤西方向坚守,一面率领大军从深圳大营撤退到惠州府,然而,广西与粤西方向在听闻东莞兵败之后就开始大踏步的后撤。

    第一个撤退的是续顺公沈永忠,其来自湖南,率领五千藩下兵督领粤西、福建绿营兵坚守粤西,名为坚守,实为对峙,沈永忠刚参战就把大营立在了距离粤西前线五百里的新会城,平、靖二藩用三年攻占的高州境内州县也被其一并放弃,沈永忠只守不攻,面对博洛和尚可喜接连发来催促进攻以分粤西之力的命令,沈永忠也都是置之不理,理由就是一个——没钱。

    沈永忠直接扔了福建绿营,向北撤退,粤西方向是惠藩主帅杜永和率领,其率领惠藩和琼藩兵马在后追击,歼灭福建、广西绿营合计五千多人,跟在沈永忠屁股后面,收复了高州、肇庆和广州二十多个州县。

    与沈永忠那有板有眼的撤退不同,满清两广总督李栖凤的撤退就显得颇为狼狈,原因很简单,他面临的局势很复杂,两广面积不大,塞了三大汉藩,他这个两广总督名不副实,麾下也就不到万人,博洛只支援了他万许江西绿营,却要防守西江重地,李栖凤的对手更是可怕,乃是西营名将刘文秀。

    刘文秀也是张献忠义子,战功赫赫,为人耿直,李定国取得衡州大捷之后,孙可望却是妒心大起,屡屡为难,刘文秀气不过孙可望嫉贤妒能,兄弟内斗,直接在昆明城外的道观悟道去了,李定国出战香港之前,请其出山,原本李定国给刘文秀在广西留了一万兵马,进取不足,防守有余,谁知道刘文秀不甘于此,他在云南一带召集旧部,募集土司兵,愣是短时间内凑了上万兵马,进入广西稍事休整便是沿着西江猛攻,东莞还未攻下的时候,刘文秀就已经打下了梧州,进入了广东境内。

    东莞捷报传来,刘文秀已经把李栖凤围困在肇庆城中,李栖凤听闻东莞陷落,直接撤退,被刘文秀率领的广西水师和骑兵一路追杀到了三水县,麾下兵马损折大半,到了三水,与沈永忠汇合后,才是坚守下来。

    清军在撤退,盟军在追击,清军十几万大军被分成了三部分,三水县聚集了广西溃兵和续顺公部,博洛率领的三汉藩主力和北京援军此刻逃往了惠州府,占领了东江渡口,平藩藩主尚可喜搜罗了周边所有的兵马困守广州城。

    三波兵马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三水败兵的意图很简单,三水是西江和北江的交汇之处,若是两广还能打,则继续在此掩护广州的西、南两个方向,若是不能打,直接沿着北江撤退,清远、韶州、南雄、梅关,大不了直接撤往江西。

    广州的尚可喜则要求在广州死战,原因无他,广东是平、靖二藩的藩地,两个藩王和所有藩下兵的田宅妻小私财大半在广州城,不光广东二藩,在定藩孔有德死后,李定国两入广西,定藩很多家属也在广州城,三汉藩根基之地,广州没了,两广也就没了,两广没了,三汉藩又成了孤魂野鬼,满洲太君骂来喝去的狗奴才。

    而博洛不想在广州决战,这座城市对双方都是公平的,在博洛看来,珠江三角洲的港汊纵横似乎是敌人的优势,他的计划是空间换时间,主力往东撤退,等待闽浙岳乐的援军,同时占据岭北通往岭南的大小通道,利用周边数个省份的物资和盟军对耗,离开了珠江三角洲,盟军强大的水师就无用武之地,而丘陵地带限制了合众国的强力火炮和线列大阵,那个时候,决胜是不可能了,双方只能对耗,博洛不相信,掌握了中原与江南的大清耗不过区区岛夷。

    显然,博洛的想法更为正确,占领广州、东莞一系列珠三角城市根本无用,只有占据了梅关等外围关卡,才能把广东经营起来,但博洛控制不了军,至少控制不了三汉藩的藩下兵,他们不可能放弃广州城中的妻儿老小跟着博洛去福建,在惠州府城,耿继茂与博洛分道扬镳。

    耿继茂以军心涣散、几有兵变为由,通过东江渡口北上,三汉藩藩下兵两万八千人尽数跟上,线国安并非藩王,此刻只是代领定藩兵,他可没有平靖二藩王的资本,不敢得罪博洛,但身不由己,定藩藩下兵将裹挟着他跟上了靖藩的队伍,而三汉藩所领的两翼绿营中,也有不少跟随,耿继茂在增城汇聚了近五万兵,一路浩浩荡荡的返回了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