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宓宁同蔡上在酒楼外告别后,抱着自己那一堆杂耍用的家当,穿过正街后方杂乱偏僻的小巷,弯弯绕绕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总算拐进了一条断头路。

    路的尽头由一面墙挡住,对面是处制作木材的空场,因此并不能走得通,离城内也更远,来往行人不多,她就住在这里。

    这条断头路别名陋巷,里头住了不少散户,但只有少部分是流浪在外无家可归者,其余都是些拖家带口,从别郡到此处艰难讨些生活的可怜人。

    临神郡规模属六郡最大,也是六郡里最为富有的地界。主城里几乎见不到半个衣衫褴褛者,郡民大都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可是自从南岭的时代成为过去,川沧君又向来不会怜悯任何一位特殊的凡人,因此开阳六郡内的贫富还是渐渐不可避免地拉开了差距。

    还好陋巷不算太短,季宓宁不久前方才来到这里,仔细摸索打听之后找过来,花费五串银钱暂租了靠近巷口的一块地盘,又自己去对面木材铺子捡了些做工截下的废木,在巷内众人的帮助下,建起了个十分简单的小木屋。

    至于租借巷口这件事,其实倒也算不得是真正的花钱买地。陋巷由一位六十来岁的许老伯管理,他双腿残疾走不了路,总爱坐在巷口抽抽烟丝,季宓宁第一次见到这位老伯时,他双腿萎缩如同三岁孩童,两条裤腿皆系成死结,浑身上下差不多没有一块好布。

    这笔钱交给他,一部分用来打点骠骑府的巡卫,另一部分则是作为储蓄。

    陋巷里有些年轻人极其爱赌爱嫖,每天讨的那几颗碎钱全部被拿去做赌资被人骗掉,一来债主常常过来打砸闹事,往往误伤无辜旁人;二来这样不光彩的事越积越多,愈发引起了骠骑府的注意,本身将住处选在这样隐蔽的地方,就是为了防止官家驱逐,若是一旦惹出麻烦,所有人都得遭殃。

    因此,在陋巷初级规模时,大家便统一商讨,举出许老伯作为“钱袋子”,每家每户每月必得上缴定额银钱,数额不多,除去老伯自己留下一两文辛苦费之外,这笔钱便存下,各家有急用可随时来取。

    如此,便能一定程度上防止巷里的男男女女越穷越破,越破越穷。

    季宓宁来到临神之时,身上还有些银钱,所以便一次缴了三个月的,顺便上街给老伯买了袋烟丝,求他使唤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帮忙搭搭房梁。

    一间小屋只有巴掌大的地儿,不过住她一个遮风挡雨倒也够用。季宓宁儿时在无定郡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只要能有个屋顶遮遮日晒冰雹,那便是极大的幸福了。

    她刚进屋,外头一群小孩儿便成群结队地跑了过来,站在她屋外齐声喊道:“漂亮姐姐!带我们出去玩!出去玩!”

    季宓宁正抱着打满的水缸准备洗头发,手上沾了湿,恶作剧般冲他们甩了几下,摇摇头道:“现下日头正晒呢!晚些时辰去吧!”

    那群小兔崽子听她答应,嘻嘻哈哈拉着手转圈:“好!”

    她笑了笑,转身关上门,砍了些柴火烧水。

    辗转来到临神郡之前,她曾在灵鸟郡待过三年,那段日子在季宓宁的印象中,可谓是极其舒适。彼时在郡司府上做侍女,不论平常干活累不累,但最起码吃的不错,穿的也体面。虽说从小没读过什么书,在郡司齐府这三年里,齐家二公子每日都会手把手教她念书练字,所以如今还算有些基础在身上。

    齐梧为人单纯善良,待她很好,原本季宓宁是非常喜欢和他做朋友的。

    可后来有天,他忽然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想要收她做侍妾。

    季宓宁千分惊讶,且万分不愿,可最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拒绝,就因为某些所谓不祥不敬的破烂事端,被赶出了家门。

    不过她打小就很爱干净,在齐家的时候,因为府上那位不好伺候的连理夫人要求很多,她也被动地养成了许多好习惯。不论怎样,每年都会攒下些钱做一件不错的衣裳,既便没有多余的闲钱去买胭脂水粉、翠翘步摇,也会在平日里把自己打扮的干净清爽,总之绝不会因为生活简陋,就真的做一个脏孩子。

    季宓宁赶走那些在她家门口玩耍的小孩子,仔细闭好门窗,将水瓢取出,褪下沾了些尘土的衣裳,取下了头发上的装饰。

    两个时辰后,她差不多也休息足够,便换了件衣裳打扮妥当,又将今早赚到的银钱全部装进荷包里,径直走上街,远远冲那帮小孩子挥了挥手,他们立即如同战场上的小兵一般,哄地排成一队凑了过来。

    “你们想去哪里玩呀?”

    一个五六岁小女孩道:“想去城里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