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此言差矣!君侯言道,虎女不配犬子,可记得令兄玄德公昔年在甘露寺招亲之故耳?”

    桌上的收音机清晰地播放着秦腔折子戏《夜走麦城》,苍劲雄浑的腔调伴随关云长一声“大胆”,而后娓娓地唱出戏词里所含滔天的愤怒和满怀的傲气

    “闻言怒发三千丈,虎女岂配犬儿郎!这荆州本是某执掌,哪一个大胆敢夺荆襄?我若不念诸葛亮,斩尔的首级悬挂营房!”

    徐汗青仰躺在藤摇椅上,晃哧晃哧地摇动着手里的蒲扇驱赶蚊群,他惬意地听曲,不时清嗓跟着哼了一句:“关、张、赵、马、黄?翼德乃我三弟;那赵云跟随大哥多年,即我弟也;马超世代簪缨,可以算得;惟有那黄忠,乃长沙一降将,焉能与关某同列?此爵不受!”

    徐汗青哼哼唧唧,收音机里正播“关羽刮骨疗毒”的片段,他听得正迷,藤摇椅咯吱咯吱地晃动更厉害。踏踏,高亢的戏腔声里隐隐约约听到生人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响,似乎离他越来越近。

    他缓缓地睁开半阖的眼睛,只见渐渐昏暗的街道有一个人影掠来,在藏青的夜色下他又谦恭地伫立在老人的对面,十指相扣放于腹前。

    徐汗青抬起头一探视:“谁啊?”

    “徐老。”

    来人更进一步,皮鞋踏进光里锃光瓦亮,他的半张脸同时露了出来。圆脸,宽鼻,淡眉,棕黄的皮肤上蒙上一层风尘仆仆的疲乏,脸色憔悴,眼袋黑又肿,藏满了似有心事的忧郁。

    “是你啊。”徐汗青身体后仰,露出一副拒人千里的神情。

    “徐老,不请自来,打搅您了。”他开口说话,声音带有一股已不太明显的山西口音,不紧不慢,语气里透着尊敬。

    徐汗青眼一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脸色尴尬,搓了搓手,罕见地不干脆,犹犹豫豫。

    徐汗青板着脸,不高兴地逼问:“谁告诉你的?”

    来人张张嘴:“徐老……”

    徐汗青冷笑道:“哼,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呵呵,好啊,到底是耳根子软,心可够硬的,儿子居然卖老子充交情。阚成败,很好,你们俩感情好啊,比我们父子都亲啊,要不这样,干脆你当他老子,要么儿子吧!”

    阚成败急忙为朋友解释道:“徐老,您别怪小徐总,他也是被我缠得实在没办法,不情不愿才说出您的下落。但您放心,今天以后,我再不会像这次如此冒昧地打扰您了。”

    “说吧,什么事找老头子我?”徐汗青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大,接着双手抱胸。“如果是贷款的事,你就免开尊口吧。”

    阚成败话还没说,徐汗青当头就给一棒,打得他支支吾吾,半天站在旁边光张嘴,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说话?难得啊,阚总平时面对媒体,可是相当得豪气万丈,一条英雄好汉啊,让老头子都不得不佩服!”徐汗青看似无意地瞥了他一眼,打着蒲扇扇风说,“怎么现在成小脚的媳妇,扭扭捏捏的!”

    阚成败被话一激,他底子里的不服输、不低头的劲儿涌了上来,驱散掉了近期的困境所产生的无力感,重振精神,直面老人恳切道:“我想向您借20个亿周转,用成王在津门、燕京、沪市项目的股权……”

    徐汗青压根不给他说长的机会,极为罕见地不讲待客之道,插话打断他:“你的成王不是宣称今年实现了120亿的销售额吗,这可是万科加上富力的总和,已经是地产绝对的第一了。怎么这个时候跑到老头子跟前哭起穷来,要借钱了?”

    话里有刺,阚成败感觉受到侮辱,他的自尊心使他萌生一股念头士可杀不可辱驱使着即刻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然而肩膀上担的压力压得他两条腿迈不开,木木地站在原地,脸胀胀的,憋红了,像一只红气球

    是啊,个人荣辱,和成王的命运,自己万里长征就差一步辉煌的事业相比,现实犹如一枚细针扎破了他,让骄傲如他泄了气,腰虽然挺直着,但话不像他一直在媒体采访上说的很硬气。

    徐汗青模仿阚成败去年在中房网论坛口气,调侃道:“‘我们的中长期战略是要做全国第一,也就是要超过在座诸位,包括王总’,阚总,当时的豪言壮语哪去啦,是被宏观调控压得开始难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