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新亭的身体忽然被人猛地抱住!

    这是一具火热的躯体。少年的身躯应该尚未彻底定型,但距离赶上仇新亭大致只差半个头。此刻仇新亭只觉得压抱着自己身躯的力度出奇得大,他被紧紧一扑还差点闷哼出声。

    “……哥哥。”祸舟带着压抑的声音忽而便在夜间响起。

    房内有一阵无言的沉默,仿佛连带昭示仇新亭的心虚。

    “嗯。”仇新亭开始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他听到自己声音低沉道,“祸舟,你长大了不少。”

    “我好……想你,”祸舟的眼泪糊在仇新亭的胸口,带着滚烫的温度,“每天我都……好想你,哥哥。”

    “我……”仇新亭其实是想开口交代自己去了哪里,却再次意识到无从交代,只得改为心虚地说这句话,“我也。”

    他其实以为祸舟至少该歇斯底里,该大吵大闹地质问他。说好了照顾他,结果一走是十年。

    可是祸舟居然只是扑上来抱着他,只是哭,只是语气这般惶恐。他眼下有种自己忒不是人的感觉了!他本意,他本心并非……可是事实上,眼下这个昔日的小哭包在他不知情下悄然独自成长,如今在他怀里安静垂泪,拥抱着他的温度是如此赤城滚烫,他竟萌生出再也不该让祸舟因他而如此掉眼泪的念头。

    他叹了口气,黑夜里一双眼睁得明亮,睡意全无。他试着挪动一下身体,却反而被抱得更加紧实。他伸手安抚似地拍了拍祸舟的背,像给小动物顺毛似的,对他说:“别哭,我回来了。祸舟,别哭……对不起。”

    祸舟的眼泪却流淌得更加汹涌,这十年来,他以为最初自己是被人拯救,脱离苦海,却没想到救他之人确也又是最先弃他之人。

    他才意识到自己对仇新亭为人的不甚了了,只是终日凭着他对自己展露的笑颜,而觉得这个人合该日日这般看着自己。

    他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却想来该气自己的天真;他觉得自己应该委屈,却想来他根本无权委屈。那他还剩什么呢?剩下他的自卑敏感,骄傲固执,在这十年里被自己小心地用冰冷包裹,又在重新面对仇新亭时,悉数冰消瓦解,全然冒出。

    “我太没……用了,所以哥哥才……走的是吗?呜呜。”祸舟的头抵在仇新亭的肩口,说话时眼泪滚滚,狼狈和卑微,哭得小心翼翼,“还走吗?呜呜……会一直陪我吗?你不是说过……的吗?”

    “你怎会这般想?我会离开……我离开是因为……”仇新亭从不觉得祸舟无能,相反他坚韧又机敏,但他会离开是因为什么呢?

    “祸舟,对不起,叫你这般难过我……对不起。但我回来了。我在。”仇新亭知道祸舟的组织语言的背后实则是想要他的解释,哪怕对他来说是欺骗,一个承诺自己再也不会这般离开的谎言。

    他的良心发现致使他的话里反反复复的是“我回来了”四个字,是“对不起”三个字,是“别哭”二字,却就是没有祸舟最想听到的“好”之一字。

    祸舟已经很久未曾这般大动干戈地哭过了,他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哥哥忽然离去,浑浑噩噩两年才终于停止哭泣的小孩了。他已习惯用“不在意”包裹自己,却在面对仇新亭的软言软语,纵容自己发难于他。

    只是他不愿承认点破,仇新亭也顺势装聋作哑。他们二人配合出奇的默契。

    “……抱……抱我吗?”祸舟吐字含糊带着哭腔,他已然知晓仇新亭的意思,他现在只想讨要一个温暖的拥抱,一个仇新亭自方才便未回应他的拥抱。

    “睡吧。”仇新亭叹了口气,此刻他心头止不住泛软,伸手环抱,手搭在了祸舟的背上。

    他复拍了拍祸舟的背,依旧是身躯火热的温度,纵使胸前衣襟悉数被祸舟的眼泪沾湿,他也觉得不需要更换。此刻他于枕上的头只微微一低,唇瓣便能触碰到祸舟的发顶,而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他敛眸,安抚的吻便落在祸舟的发顶,满是令人心安的意味。

    祸舟听到哥哥在自己耳边呢喃,一如他第一次搂着自己入睡的那个夜晚,他听到这个人对自己说“安心睡吧,他在”。他的眼泪止不住更加簌簌地流淌,他于朦胧睡意之中,手却依旧紧抓仇新亭的衣角。

    ……

    接近晌午的阳光热辣明亮,照在仇新亭脸上,直让仇新亭感觉一阵燥热烦闷,他眼皮微微松动,朦胧睁眼。黑澈的瞳孔折射金灿的阳光,荡漾浅光,泛着层层剔透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