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盈一行人登船之后,一路沿南溪河南下,往长城县去。

    水路迅捷方便,并不耗时,几日便快到了。这还是许盈在路上时不时在渡口下船考察的缘故,若是只是行船,还能更快!

    “笃公刘,匪居匪康。乃埸乃疆,乃积乃仓;乃裹餱粮,于橐于囊——”卫琥诵读着《诗经·大雅》中的名篇《公刘》,忽然顿了一下。

    一路上卫琥和乐叔乔也不放松,日常依旧是要学习的。至于为什么是‘基础学科’《诗经》,这反而没什么奇怪的。虽然在现今的士人教育体系中,《论语》、《诗经》都是基础内容,但真的往深里去学,钻研一辈子都难穷尽呢!

    卫琥本身又是最爱《诗经》的,有感于《诗经》中许多‘名物’今人读之不解,一直想写一部相关的‘注释’。所以就算他的《诗经》已经结业了,依旧每日要研读细究,简直把《诗经》当成是一部社会百科全书了!

    虽然这个说法在某种意义上是成立的。

    “先生,‘橐’是什么呢?”卫琥停下之后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其实这个疑问他以前就有。只不过因为这个疑问太小,以至于他自己都经常忘了去问。今日重读《公刘》,这才又想了起来。

    许盈原本在钓鱼,还没等他回答,另一边的乐叔乔先快人快语:“你往日最聪明,怎么今日却糊涂了?《说文》中就有载,橐囊互训,自然是一个意思了!再者,《左传》有云,‘囊橐所以盛衣,亦可以盛食’,可见一斑!”

    乐叔乔不太喜欢追究典籍的这种细节,一直不明白卫琥注释诗经名物这个志向价值何在。

    “我又不傻,这些自然是知道的,但无论是《说文》,还是《左传》都无真正证据!不过是凭一张嘴去说,我是不会相信的。”卫琥也有自己的道理。

    “橐囊用处一般,不过具体上是有些分别的。”这样说着,许盈拉起了钓线,是一尾鲫鱼:“如今常见囊,橐却少见,就如同许多上古之物一样,已经消逝了。”

    许盈指了指甲板上装东西的袋子道:“这就是囊,古时的囊或许更粗糙,但有袋子底,又加以束带的形制是没有分别的。橐则不同,它更加原始,只用一块布、两条束带,并不用针线或别的加工。”

    许盈让刘媚子取来一块平常用来包衣服的布,铺在小案上,布上放了他自己的枕头。卷了卷,条状的枕头就滚在布里了,这时再用束带分别扎住两头。取出中间的枕头,许盈将布搭于手臂。

    两头用束带扎住的地方可以盛放一些小东西,许盈觉得这很像‘褡裢’的简化版。

    另外,他还怀疑‘包袱’的打包方式是从这种‘橐’得到了灵感。都是卷一卷然后封住两端,不同在于橐会把中间卷的长条物取出来,然后装东西。包袱不会,一开始塞进去的东西就是要装的行李。

    这也决定了包袱不能装小东西,因为有中间开口的关系,小东西佷容易掉出来。

    经过许盈的讲解,卫琥疑惑好久的问题终于得以解决。许盈一点儿也不怀疑这种问题在此时的难度,这个时候别说搜索引擎了,就是图书馆都没有!就算是大藏书家又能有多少藏书?一旦遇到这种冷僻问题,全天下都只有有限的几个人能答!

    许盈上辈子想了解这种问题就简单多了,各种搜索引擎任君挑选,各种古文网站遍地都是,相关的书籍也只需要在购物网站山输入关键词,立刻就能出来一大堆——恰好许盈是学历史的,一向又喜欢了解一些古代典籍,相关积累还真不少!

    看着卫琥恍然大悟的样子,乐叔乔只是不以为然。他承认这也是学问,而且是相当有难度的学问,但那又怎样呢?这种学问对当前的时局有什么用处吗?是能教从政者执政,还是能教用兵者打仗?再不然,能给人以某种启迪?

    不过是‘无用之学’,而且在无用之学里也算是最无用的那种!

    但许盈明显也很精通各种‘无用之学’的样子,身为学生,特别是他还很崇拜许盈,他不可能这个时候攻讦这个。只能站在自己的角度道:“读此篇《公刘》相比起囊橐这等事,我倒是更在意此诗真意。”

    “周人先祖动迁国土,于是有《公刘》这样的事放在如今,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成行。别说是迁国了,就是迁都也是天塌!为何先人们却能如此轻松,诗中还不乏欢乐与鼓舞?”乐叔乔一直很在意当世与上古至先秦在政治上的不同。

    一般来说,想要救亡图存者,要么选变法革新,要么求之于古,恢复先王之道。研究古代政治,这也是乐叔乔这种愤青的日常。

    “怎么没有?”许盈反问,言语间有种刻意的戏谑:“如今这样的事可是很常见的。”

    “哪里?难道是改朝换代才有的迁都?”乐叔乔急忙问道北方混战多年了,各种政权割据都有过,有重大变化时迁都是非常常见的。如果是说这个,乐叔乔是不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