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后,天气转冷,京都路旁的两排大树黄了叶片,每当风吹过,便会带走许些。尽管检非违使厅每日都有安排人清扫,可地面上仍有零星叶片散落,随着人潮来回翻滚,逐渐积攒成摞。

    许多贵族不愿见到枯叶,认为这是万物凋零的不祥之兆,牛车走过前会特别派人清理路面,可是对于菜菜来说,脚掌的肉垫压在枯叶上,让它发出哗啦的声响,是再有意思不过的游戏。

    股宗离开已经过了三天,咸菜也就在物部大人家待了三天。寄人篱下的日子,咸菜过得很不开心,尽管物部大人家有许多只猫咪。

    成年猫有极强的领域意识,即使是养在家中衣食无忧的猫咪,也会排斥陌生的猫进入自己的领地,当咸菜傻乎乎的去接近新朋友的时候,迎来的只有呵斥和驱逐。所有的猫咪都在排斥咸菜,它们不准它分享主人,不准它在阳台下晒太阳,更不准它靠近食盒,每当离开人类视线的时候,这些猫咪就会暴露出凶残的一面,非得把菜菜驱赶到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菜菜想念妈妈了……

    妈妈从来不会凶菜菜,更没有打过菜菜。

    小猫咪趴在门边,警惕的望着在另一头晒太阳的大猫们,它低头舔舐着爪爪上的碎毛,清理即将脱落的爪子。窗外下起了小雨,淋淋漓漓的整宿,咸菜一直在门边待到太阳落山,才看到从典药寮回家的物部大人。熟悉的老头出现在自己面前,咸菜站起身,喵叫着上前。

    今天菜菜的妈妈来接菜菜回家了吗?

    “是咸菜啊,在迎接我吗?”物部大人好脾气的摸摸猫脑袋,他蹲下身,从衣服里掏了几条干鱼喂给咸菜,看它乖巧的样子,又忍不住叹息道:“以后就留在我家吧,小菜菜。”

    得了鱼干的小猫咪蹭了蹭物部大人的手心,心满意足的舔着嘴巴。不同于成猫的高冷,这个时间段的咸菜还有着小猫的活泼幼稚,它对任何事物都具有好奇心,哪怕是陌生人也可以轻易接近。

    小猫咪的回应让物部大人的心软成一片,可听到他说话的物部家仆从却表情怪异,他垂头看了眼被自家家主抱在怀里的小猫,忍不住道:“麻仓家……”

    “这种事就和咱们无关了,老夫只是收养个猫而已,天皇也不会怪罪的。”物部大人抱着咸菜回到自己的寝室里,坐在壁代前的小桌旁,倒了杯清水递给咸菜。食盆和水碗都被大猫牢牢占据着,咸菜今天也只喝了点雨积水,现在渴的不行,就卧在物部大人面前喝起碗里的清水。

    抚摸着猫咪因为卧下而显得格外圆润的屁股,物部大人感慨道:“叶王大人把你养得很好……”他话音刚落,便见原本还在喝水的咸菜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便停了下来,它下巴上还残留着水珠,两个猫眼瞪得滚圆,好奇的望着说话的物部大人。

    看它这反应,物部大人忍不住笑道:“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啊。”

    “喵。”妈妈的身边经常出现这个读音。

    “好孩子。”物部大人的手顺着猫脑袋摸下,提起叶王,心中也有些遗憾,虽然接触不多,可是他也知道,会为了一只未足月野猫四处奔走求助的人,绝不可能是世人口中冷血无情的怪物。在这人吃人的平安京中,人与鬼纠缠难分,唯有真心实意的感情是有温度的。

    “你还想再见他吗?”摸着菜菜的毛,物部大人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着,随后又惘然道:“但愿来生…来生…还有相识之缘吧。”只是记忆中俊美青年的模样,不过短短数日,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自己尚且如此,又何况是猫呢。过上十年,不管是猫还是人,都会消失在记忆里吧……

    菜菜坐在水杯前,乖巧的任由物部大人抚摸,已褪去蓝膜的金色眸子中充满了疑惑。

    来生是什么,它在哪里呢?

    所谓春困秋乏,负责照顾咸菜的仆役在坚持了几天后便忍不住松懈下来,喂过它食物,便懒懒的靠在树上打盹。咸菜清理过自己的毛,刚往太阳底下一站,别的猫便发出刺耳的威吓声,咸菜扁起耳朵,嘴里同样呜呜着,只是腿却控制不住后退,又缩到了角落里。

    大家都不喜欢菜菜……

    咸菜蹲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大猫们,接着便绕过打盹的仆人跑到物部家的高墙下。这面墙因为背阴的关系表面凹凸不平,外面的柳树还将一缕树枝伸展进来,对猫咪而言,仿佛是天然的梯子。

    尽管猫都是攀爬高手,可菜菜还没有爬过这么高的墙壁,它在下面抬着爪子试探了好久,才猛的躬身跳跃上去,几个起落窜上屋顶。猫爪一落到墙头上,后爪便有点打滑,咸菜赶忙稳住身子,小心翼翼的望向墙外的世界。物部家所在的区域菜菜没有来过,可人来人往的路上却有着熟悉的气味留存,咸菜跳到墙外的大树上,紧抓着树皮,轻盈地落在地上。

    没有回头看物部家一眼,咸菜竖着尾巴,往家的方向跑去。

    妈妈,菜菜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