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蘅居,朝南的延趣楼中,灯火辉煌。

    玻璃风灯闪耀着斑斓的光彩,投影在那方青玉书案上,蔚彻执着一卷典籍,却只校注了一半,便又草草搁下了,甚是心不在焉。

    余贺见状,乖觉地换了盏热茶,递到蔚彻手边道,“三公子喝口茶,润润喉吧。”

    蔚彻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清润的茶汤,心中的烦闷却丝毫未熄。黄昏时分,秦椒陪他同行时,那副气鼓鼓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蔚彻想她定是恼了,恼自己不肯立时放她去寻蔚彦,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后悔牵绊着她。

    因为,他决定,从此以后,他定要一直牵绊着她,决不能让她靠近蔚彦,同样,蔚彦也别想再靠近她。

    毕竟,一连数月以来,纠缠不清的噩梦中,总在重复同一个场景。梦中,秦椒被蔚彦下令毒杀,而他赶到之时,只能抱着渐渐凉透的她,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太过于真切。而这可怖的梦境,总是在秦椒死后,戛然而止。他并不知道接下去还会发生什么,他也不管接下去还会发生什么,总之,他既醒了过来,就决不能让这截噩梦成了真。

    蔚彻搁下手中的茶盏,抬手揉了揉眉心,问余贺道,“她回去了?”

    “是,秦椒已经回到厨房了半个时辰了。”余贺答道。

    蔚彻轻轻嗯了声,没再多问。

    余贺却揣摩着他的心思,道,“估摸着,那道松子桂鱼也快做好了,该是送来的时候了。”

    是啊,她答应了要做松子桂鱼的,可是她既恼了,还会再将这道菜送过来么?

    蔚彻犹疑着,心底却也攒动着几分期待。

    蔚彻刚刚从书案边起身,外头的掌事大丫鬟韶媣便在门边轻唤道,“三公子,松子桂鱼送到了,您看,是不是再添碗饭,趁热用一些呢?”

    蔚彻心中欣然,迫不及待地开了门,只见笑意温然的韶媣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碟金黄的松子桂鱼,看着就很是精致可口。只是,除了韶媣和这一碟松子桂鱼外,就再没有旁人。

    蔚彻的眸底微微一沉,心底弥漫起一片寒凉的失望,闷声道,“将鱼端进去吧。”

    韶媣闻言,从容将那一碟松子桂鱼端了进去,小心翼翼地摆在书案旁的那张三足矮几上,余贺帮忙将矮几上的杯盘理了理,漫不经心地与韶媣搭话,“媣媣姐姐,这鱼可是秦椒亲自送来的?”

    韶媣也是满不在意地搭话,道,“不是啊,是阿舒送过来的。说是秦椒亲手做的,本来也是她要亲自送过来的,哪里想到,才走了半路,连夫人又差人来喊她去松芦院。”

    “去松芦院作甚?”

    余贺本来也想这么问,可是,蔚彻却比他抢先了一步。

    既是回蔚彻的话,韶媣也不敢怠慢,忙直起身来,恭谨道,“奴婢也不清楚具体是为了什么,但听阿舒的话里的意思,大概是松芦院小厨房的人手不够,就喊秦椒过去帮忙。毕竟,今晚在松芦院有一场小宴,楚夫人和连菀菁小姐也都在,怠慢不得。”

    蔚彻还未发话,倒是余贺先不痛快起来,抱怨道,“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他们松芦院缺人,自是寻人牙子采买,回回都往大厨房里调拨人手,算是怎么回事?又不是不知道老夫人最喜欢秦椒做的小点了,眼看着又是用小点的时候,这会子把秦椒叫了去,到时候,没合意的小点送到老夫人那边去,又是一通闹。”

    韶媣见余贺这般说,也大着胆子附和道,“可不是么,大厨房的那起子人,也没一个敢担当的,谁都不愿做出头鸟,先挑明了说是连夫人调了人去,每每都吃着哑巴亏。老夫人不明就里,只当是她们不用心伺候,罚了奉,谁又肯尽心做事。大夫人执掌中馈,事务繁多,有时候未必顾及得到这一层,却叫师姨夫人钻了空子,时不时赏了碎银子给大厨房里的老婆子们,白白捡了个好名声。”

    “这么一来,好处都叫他们二房得了。”余贺叨叨道。

    韶媣也是不平,却又无奈,叹道,“唉,谁说不是呢。大公子就是瞧着自己的亲娘不过是出了些碎银子,还能博个好名声,便由着自己媳妇胡闹呗。反正,也没谁敢去捅破,苦的都是大厨房里年轻一辈的,罚奉有份,干活有份,得赏无关。”

    余贺亦叹道,“我们虽眼看着,却也不能如何。终归,我们不是厨房的人,再者,执掌中馈的是我们大夫人,我们若是去说,没的又给大夫人找麻烦,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