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有天家的烦恼,普通人家也有普通人家的幸福,今日,崔宁的祖父祖母来到了梁京,平心而论,京中的这三位年轻人,应该是既有亲人重逢的喜悦,也有对即将到来的拘束生活的烦恼。

    两位老人家是在通州上的岸,崔明举早就派了家下人在码头等了好几日,原来,近日从运河北上的漕船特别多,堵在码头,崔家的船挂着侍郎府的灯笼,也是等了两日才靠上岸,崔四爷接到家人传报后,领着妻子和妹妹,一早就在城门外等着了,过了好一会,才见崔家的马车向城门而来,他们连忙走过去,跪在地上道,

    “不孝孙在此给祖父祖母请安了!”“宁儿给祖父母请安!”

    帘子拉开,露出崔四太爷和崔老太太慈祥的笑容,老太爷满意地说,

    “起来吧,地上凉,让你们祖母看看你!”

    几个月不见,两位老人家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少许,真是昨别今已春,鬓丝生几缕啊!

    正是寥寥数语说不尽亲人重逢的喜悦啊,正说话间,只见城门口出来一小队人马,簇拥着的当中这人骑着一匹枣红色马,身穿一袭白色箭袖的长袍,脚上穿着白鹿皮靴,端的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可惜的是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原来是这段日子行走在地狱边缘、人见人怕的镇国公爷,崔宁一见是他,本着避其锋芒的原则缩了回去。

    赵望江其实早就看见她了,这时见她慌慌张张地上了路边的马车,心中一阵隐痛,这时崔明举也认出了他,连忙过来见礼,把他引荐给自家祖父和祖母。

    崔老太爷见这位镇国公爷举止文雅,虽是皇亲贵戚但谦恭有礼、进退有据,对他印象颇好,崔家老太太见自家孙女象只避猫鼠似地逃上马车,心想,这五丫头怎么还是和从前一样畏手畏脚的,这在宫里是怎么侍候太后的呀!真是头疼啊,这段时间得好好教导一番,免得坠了崔氏之名!

    崔宁不知道自家祖母已经制定了对自己的操练计划了,她还在想着刚刚的匆匆一面呢。看来这位赵大人已经认命了,做皇帝的外甥也不容易啊,前一分钟还在向自己心仪的女孩子表白(她自动忽略了自己就是那个女孩子的事实),分分钟就被塞了另外一个女人,虽然宝镜也不错,可是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实在不好,自己的婚事也不能象这样被人任意操纵了,即使那人是自己的至亲,想到这里,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祖母的眼光已经开始不对了,好怕怕啊!

    崔老太太一进宅子,还没有顾得上休息,就开始四处巡视了。

    崔宁实在是佩服她老人家的精力,她自己一大早起来去城门口等着,折腾到现在都有点犯困,崔老太太舟车劳顿了这几日,却还是精神奕奕,她从宅门开始看起,迎面是一个影壁,雕着手拿仙桃的老寿星立于松鹤之中,她满意地点点头,穿过垂花门,来到正院中,只见院子种着两棵高大的桂树,崔老太爷捋一捋胡须,微微颔首。

    崔老太太审视着院子里的金鱼缸说,

    “这是正院,怎么把金鱼缸放在这里呢?”

    “祖母,梁京这边风俗如此,在院子的东边摆个金鱼缸,养些金鱼。一来因为鱼缸的位置刚好是四神位的青龙位,而青龙喜水,此处有金鱼缸的话有利于此位的生发,会有财运,另一方面,金鱼活泼游动,象征财运的风生水起。”

    崔老太太很满意孙女的解释,虽说崔家是读书人家,但谁说君子不爱财呢?族中为崔四爷购买的这个宅子只有三进,最开始考虑的是崔四爷小两口在京中居住,房子比较逼仄,只有一个主院和一个小跨院,如今崔老太爷和老太太来了,崔四爷自然是将主院让出给长辈,自己和四奶奶居小跨院,五弟过来时,就住在主院的东厢房,主院的南房一间用作书房,一间是客厅。崔宁呢,便从小跨院移出来,住到后罩房去了。

    崔老太太虽然也知道梁京居、大不易,但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和孙子、孙媳同居于一个大院落,虽说孙媳妇是在小跨院,可是出来还必须经过主院,甚是不便。想想清河老家的院落,连绵不绝、庭深木广,虽说目前自己只是暂居于此,也难以忍受,而且四房的长孙在京为官,也稳定下来,过几日老三家的五孙子也要来国子监读书,总不能和嫂子住在一个大院子里面吧,而且四房这次进京,本就有置产的打算,现在看来这事情还比较急迫啊!

    两位老人家刚安顿好,侍郎府那边的晚辈们就来请安了,一大家子拜见完,也花了一点功夫。崔老太爷是老一辈兄弟中仅存的长辈了,他在外为官多年,前几年因腿疾告老还乡,没有想到在乡中几年,身体反而越来越硬朗了,他自觉还有余热为家中后辈指点指点,才不辞辛苦来到京师,如今见到大侄子已是身居侍郎之位,依然对自己恭敬有加、谦虚有度,不禁满意地笑了。

    老少爷们在书房里议论着朝廷时政。崔老太太和柳氏、崔敏等一帮女眷在正房的明间内说话。崔老太太见崔敏比去年离家时清减了不少,虽然依然是华服淡妆,但整个人没有什么精气神,不禁暗自叹息,这个侄孙女,她一直看好的,算是这一辈孙女中的佼佼者,可惜有了这么一对急功近利、眼睛只往上看的父母,婚事如此不顺,如今在京中一番折腾不成,只得缓上两年才好重新相看,可那样年龄又拖大了。崔氏族长这两口子见识如此浅薄,实不为家族之福啊!

    柳氏也在暗暗打量这位四婶,柳氏因一直随大老爷在京中,只在节庆时才返乡,其实和这位婶婶接触不多,印象中不苟言笑、略微古板,这会儿相见,只见她笑容和熙地温声安慰着崔敏,和从前的感觉有点不一样了,也是,毕竟都是一家人,又在异乡,自然是休戚相关、守望相助了。这位婶婶也是命苦之人,本来是生下三子一女的有福之人,可长子夭亡,二儿子本是乡试解元,功名在望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再也不肯科举,一直在家乡著书,三儿子也是在清河打点家族庶务,唯一的女儿已经长成,据说本是倾国之色,更是才情过人,学问见识连当初自己公公在世时都夸奖过的,可惜在四叔湖州任上时一病而亡,四婶几乎崩溃,一个人从湖州返乡,过了好几年才缓过来。儿女不顺,才是做父母最痛心的事情。还好这几年四侄子科举成名,又在礼部扎下根来,他堂弟也取得举人功名,不日进京入读国子监,四房眼见得也要翻身了。四叔四婶这次进京,看来也是准备好好支持一下孙辈了。

    侍郎府的晚辈们说话至掌灯时方回去,一宿晚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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