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菊花笑了笑,见主任还要检查别的人棉被,拿了押金和工钱跟他道别,带着夏龙来找王彩霞。刚才他们交棉被之前,已经跟王彩霞打了个照面,王彩霞还以为他们交完活就走了,没想到还特意来看自己,更给自己带了谢礼。

    王彩霞就推让着说:“你看你,咋这么客气呢,我又没帮多大的忙。再说不是还有我姐呢吗,说起来都是实在亲戚。”

    夏菊花笑的合不拢嘴,看的夏龙都愣住了——姐姐有多少年没这么畅快的笑过了?就在他发愣的时候,夏菊花说出了更让他愣怔的话:“要说实在亲戚是一点也不假,你可不光和我兄弟媳妇是亲戚,咱们两个比她还亲呢。”

    见王彩霞一脸不解,夏菊花带着笑说:“那天回去的路上,我兄弟跟我一说,我才知道你跟我大儿媳妇是堂姐妹。都怪我以前不爱走动,连平安庄都很少出,要不咋能见到这么近的亲戚都不认识呢。”

    王彩霞也觉得十分惊奇,听到王彩凤的名字倒是想得起那个跟自己差了快二十岁的小堂妹来,笑的真诚了不少:“不能全怪你。我跟堂妹岁数差的有点儿多,加上天天得上这个班,她结婚的时候我没请下假来,咱们就没见上面。要不哪有亲戚对面不认识的。”

    两个女人越说越近乎,到最后说好了只论岁数不论辈份——两边亲戚都是从姻亲论出来的,按夏龙媳妇那边论或是按王彩凤那边论,都有一方吃亏。

    她们说的热闹,没发现供销社主任走了过来。夏龙倒是看到了,拉了拉夏菊花的袖子,心想着王彩霞还在班上,主任看到她一直跟夏菊花唠嗑,批评她就不好了。

    夏菊花被夏龙一拉,抬头正和主任的目光对上,有些不好意思的冲主任笑了一下:“主任,我们不耽误王售货员太长时间,说完话就走。”

    主任早看到她们一直有说有笑,要批评王彩霞早就批评了,他是有事找夏菊花。因为要让夏菊花帮忙,所以态度很温和:“没事,谁还没个亲戚,见面说几句话都正常。那个夏同志,我有点事儿想问问你能不能做。”

    供销社主任要自己做什么?夏菊花觉得如果是自己做不到的事儿,人家主任也不会特意来找自己,因此应的十分痛快:“行,主任你说做什么?是家里要拆洗铺盖吗,主任你家住哪儿,现在我就有时间。”

    这么热情的态度,把主任本就温和的态度引的笑了:“不是,你误会了,不是我个人的事儿。”

    见几个人都看着他,主任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刚才我尝了尝你炒的糖霜花生,味道挺好的。正好我们正在准备过年的商品,想增加几样品种,你看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帮助我们供销社炒上一些?”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不过夏菊花上辈子经历过这个时候,有些忐忑的说:“主任,按理来说我不管你让我帮什么忙,我都应该答应。可是我还得上工,要是老不上工的话生产队得有意见……”

    孙红梅的哭声一下子噎住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有骨气的说就要现在回娘家,还是跟中午和王彩凤过招一样,回娘家的说法也不了了之。

    真不了了之的话,孙红梅不甘心——出门子前她娘和她姑都说了,跟男人打的头一仗,一定不能弱了气势,要赢,要让男人服软,否则以后就降不住男人,一辈子只能听男人吆喝。

    可被刘志双送回娘家,跟她自己提着包袱回娘家是两个性质——刚结婚五六天就被婆家送回娘家,嘴再巧的人也没法把理占全了。何况夏菊花刚才说的话声音不小,左邻右舍不定怎么议论呢。这和孙桂芝说的,夏菊花最怕别人指指点点一点儿也不一样。

    最要命的是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孙红梅嘴巧也收不回自己哭喊刘志双不是人那几个字——谁让她刚才太气愤,又想让家里人听到声音来劝架,一点儿也没收着自己的音量呢。

    刘志双也听到了夏菊花的话,身子顿了一下,才走到正房窗户前,小声问:“娘,吵着你了。等回屋我好好说说她,明天让她给你赔不是。”

    见刘志双全然一副还能做得了孙红梅主的样子,夏菊花想不冷笑都不行:“你说她,她听吗?”

    刘志双回答不了这么深入灵魂的拷问,耸拉着脑袋说不出话来了。

    夏菊花刚才质问了小儿子一句,发现跟自己上辈子头一次与孙红梅发生明面上的争执时,说的话没有什么不同,赶紧收敛了一下情绪,声调放缓和几分,声音却没放低:

    “人是你自己非得要娶的,当时跟我保证说结婚后不用我操心。可你看看这才结婚几天,你们就吵的人人不得安宁。人家都觉得你不是个人了,娘听了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娘……”

    “你成家了,是有媳妇的人了,别天天把娘挂在嘴边上,免得你媳妇不高兴。”夏菊花有些意兴阑珊,语气里说不出的失落:“你媳妇要是觉得不分家她心里不舒坦,那就分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