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脸之快,语气之恳切,真让夏菊花叹为观止。可她今天下定决心要把事情捅出去,并不是唐书记暂时的服软就能打动得了。

    当她不知道唐书记心里打的啥算盘吗,不就是想着先离开平安庄,再向上级告状,给平安庄扣上几顶帽子,最好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吗?

    夏菊花喝完杯里的水,看了唐书记与李科员一眼,终于站到敞开的门口。议论纷纷的社员们见到夏菊花的身影,都纷纷叫大队长,关心的问她好不好,有没有被那两个供销社的人气着了。

    刘力群站在人群外围高声告诉夏菊花,李长顺已经往公社打了电话,把有人来破坏平安庄生产的情况,向张书记汇报了,估计一会儿张书记就会来处理。

    屋里的唐书记一听,脑门上的汗止也止不住,他咋就成了破坏平安庄生产了?可他不敢跟夏菊花一样站到门口,就怕激动的社员窜上来揍他。

    夏菊花伸出手,用力向下压了几次,才把嘈杂的声音给压下去,她大声对社员们说:“来人是县供销社的唐书记,说是来到平安庄调研的。刚才仙枝的话大家也都听到了,他觉得我不配管理编织组,更对我在粉条厂和将建成的方便面厂,担任职务有意见。”

    “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不是管得太多了,有人会跟唐书记的想法是一样的。既然一会儿张书记要过来,正好可以征求一下他和公社的意见,大家对我有意见的都可以当面向张书记反应。”

    “如果都跟唐书记是一个意见,那我就离开编织组,离开粉条厂,甚至离开平安庄都行。反正我两个儿子都已经搬到城里了,养活我这个老婆子应该没啥问题。”

    “听他放屁!”赵仙枝头一个不干了,指着屋门就骂开了:“队长你不配管平安庄,不有谁配管?他觉得自己管得好,让他来,别拉着我们平安庄的人下水。今天我还把话摞到这了,你要是不管了,我也干不下去了。都交给他,让他自己编那些订单去吧。”

    “对,队长都不干了,我们还干啥,能干啥,让他漏粉吧。”

    “让他自己盖方便面厂吧,咱们回家种地。”

    大家的骂声一下子大了起来,唐书记在屋里面站都站不住了,李科员不得不扶着他。两人尽量往屋里退缩,都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来过平安庄。

    现实是没法改变的,他们愣是在屋里窝了一个来小时,夏菊花即不回头看他们,也不制止社员们的怒骂。直到齐小叔与张书记一起出现,跟来的李长顺才大声吆喝着让大家不许再骂人,该回家吃饭吃饭,该干活干活。

    可惜现在社员们骂出了真火,哪怕是李长顺的话他们也不听了,直接围住齐小叔与张书记,就要他们一个说法,夏菊花还能不能当平安庄大队长,编织组、粉条厂、方便面厂的事儿,还归不归她管。

    要是仍归她管,那屋里的两人就得处理了,要不他们怕这两人离开平安庄之后,给平安庄或是夏菊花穿小鞋。要是不归夏菊花管,那更好说,大家就地散伙,都重新种地,啥国际友人的订单、啥支援部队建设,都让供销社书记自己干吧,他不是能耐嘛。

    齐小叔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夏菊花,提高声量向平安庄的社员们证,夏菊花同志工作能力突出、一心为公,平安庄大队除了让她管,交到谁手里县里都不放心。

    屋里听到齐县长到来,升起一丝希望的唐书记,在齐小叔说完之后,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他本以为自己是地区供销社下来的,齐小叔为了与地区供销社搞好关系,也得站在他这一边,没想到竟然直接否定了他的做法。

    哪怕县供销社与平德县政府没有直接领导关系,可供销社想出成绩,与当地政府之间还是要友好合作的——人家政府掌管着一县的民生,供销社的话语权终归只在内部好使。

    一旦与县政府的关系僵了,想出成绩无异天方夜谭。

    人家的土特产不卖给你,或是另外组织货源绕过供销社,以前在其他地方不是没有发生过,最终上级连各打五十大板都做不到,县里一点事儿没有,当地供销社直接大换血。

    唐书记能来平德县当书记,在地区供销社也是抱上了一位副主任的大腿,才得到的机会。如果真跟平德县把关系搞僵了,正与薛副主任竞争正职之位的那位副主任,为了得到平德县的支持,一定不会保他。

    说到底,副主任也同样只在地区供销社有些能量,跟一县政府相比,并没有太多有优越感——别人给面子,当你是地区领导,不给面子的话,地区供销社又不是没有正职,有问题请正职解决就好。

    “齐县长,”唐书记心里发毛,声音颤抖着在屋里跟齐小叔打招呼:“我觉得夏大队长可能有些误会,可能是我自己表达的不清楚,可能是……”

    夏菊花第一次回头来看了唐书记一眼,生生把他的所有可能都给瞪回去了。

    本来因齐小叔的表态情绪有所缓解的社员们,听到唐书记的声音后又鼓噪起来,几个愣头青更是越过人群,要进屋抓唐书记出来,好接受平安庄社员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