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年秋,片片银杏叶被簌簌长风裹旋着,离枝归尘,散落一地金黄。

    襄勤伯府之内,一大清早,下人们皆在忙着洒扫结彩,只因后日是襄勤伯夫人喜塔腊氏的五十六岁寿宴。

    她的丈夫鄂尔泰是乾隆朝的军机首辅,相当于一朝宰相,他家夫人的寿宴,众臣皆会来送贺礼,府上要招待诸多贵客,下人们自是马虎不得,认真清扫着每个角落。

    旭日东升,小厮正在晨风间清理墙角,闻听脚步声,回首便见两名身形高挺、气宇超群的男子上得台阶来,随即停下手中活儿,起身行礼,

    “大少爷,高公子。”

    轻嗯一声,身着竹青袍褂的鄂容安目光落在厅门前的这道拱形架子上,越瞧越觉得怪异,眉峰微蹙,

    “这花里胡哨的是什么?摆在此处作甚?”

    小厮如实回道:“这是瑾姑娘让摆的,说是叫彩球架,寓意吉祥。”

    高恒仔细打量着,赞许笑道:“我就猜是蓝瑾那丫头,也就她鬼点子最多,这彩球倒是颇有新意。”

    鄂容安却是怎么看都不顺眼,“太夫人的寿宴当需庄重些,挂几顶大红灯笼即可,肃穆内敛才耐看,摆这些五颜六色的,未免太过艳俗。”随即下令让人将这架子给撤了。

    下人正要撤走,却被一道清泠的声音给打断,“谁都不许动我的彩球!”

    高恒循声望去,来人一袭蔷薇色蝶纹夹棉氅衣,衣袖边的六道镶滚间绣着缠枝花叶,层层叠叠,繁复多样。长长的细辫子垂于身前,发尾系着湖绿色丝带,被风一吹,轻轻扬起。

    此刻的她红唇紧抿,浅浅梨涡若隐若现,眼尾稍稍向下,弯似月,但因睫毛密长,轻轻眨动时甚是灵巧。然而这双灵眸现下并无笑意,难掩愠色,

    “这可是我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做出的彩球架,连额娘都赞不绝口,她老人家很喜欢,你若敢动,便是逆额娘之意。”

    鄂容安忍不住拆穿,“额娘那是给你颜面,不想打击你,实则她最不喜这种俗气之物。”

    “我只用了两种彩纸,这彩球架大气富丽,怎么就花哨了?”瞧见高恒也在场,不服气的蓝瑾请他来评理,

    “我这彩球真的上不得台面吗?”

    高恒顿感不妙,心说这是道送命题啊!略一思量,他已然有了答案,

    “彩球有红紫两色,红色代表蒸蒸日上的喜庆,紫色代表紫气东来的华贵,两种彩球交错扭转,简单而不失新意,明艳而不失稳重,极具美态,真可谓是巧夺天工,心灵手巧!”

    被认可的蓝瑾心里美滋滋,欢喜笑赞,“会说话就多说点儿。”

    “……”一旁的鄂容安耐着性子听罢,忍住想打人的冲动,看向高恒的目光满是鄙夷,“你能不能有点儿骨气?就不敢大胆的说句实话?”

    高恒眼也不眨,坚称这就是心里话,“的确很漂亮啊!你不喜欢的,不能要求大家都讨厌,是吧瑾姑娘?”

    “就是,”蓝瑾点头如捣蒜,附和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大家各抒己见,大哥你可别妄想一言堂。”

    一言堂?高恒略一深思,只觉这词儿很有意思。先前他对鄂容安的妹妹印象不怎么深刻,近来才发觉蓝瑾这丫头说话风趣诙谐,经常会蹦出令他啧啧称奇的话来,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这两人一唱一和,皆道彩球架适合寿宴,鄂容安也就没再坚持,答应留下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