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离婚对谁来说都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喜事,何况他们离婚的原因也不光彩。翁顾自知失言,有些懊悔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掩饰尴尬。岑今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就生气,她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随便吃了点什么就放下了餐具,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紧绷绷的微妙的讨好感,但这又和小时候所谓的“追求”自己的时候的那种讨好不同——那时候是为了凑近,而现在则是为了躲避。

    也是,这胆小鬼都躲了四五年了。

    商圈风云变幻,一夜暴富和一夜破产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翁顾之前一起玩的纨绔子弟里家道中落的也有几个,有的还强撑着过去的排场,有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跑国外去醉生梦死逃避现实,也有的不能接受,比爹妈还要死要活……总之,大多都还是舍不下过去的“体面”的,真是没见过岑今这么怂的。

    她也不得不怂,岑明翔要是只是投资失败破产了,那还有东山再起的余地,别人就是看在他捧红的那些大明星的面子上都会帮他一把的。可他自作聪明,挪用行远的资金试图翻盘,就犯了行业大忌了。就是最后行远压下来没去报案,整个圈子也不会有人再给他机会了。要不也不会落到被老婆养还被甩的田地了。就算她家原来还有点所谓的翻身本,岑明翔和钱小渝闹那出离婚大戏后,应该也分得差不多了。

    翁顾这么想着,忍不住就生气:“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岑今小心地说:“这不是……都挺好的,也没什么事儿,见面怪尴尬的。”

    她是真觉得难堪,但翁顾花光了毕生的涵养才忍住了没摔杯子,他压低了声音,努力让自己的口气显得不那么冲:“你在这个圈里工作,不来找我?星响的抽成多高又不难查,谢鸣意已经是新生代里拔尖的那了都被克扣得没赚几个钱,你在那儿工作能干嘛?这个圈没有关系没有人脉你能走到哪一步?你的艺人都红成这样了代言还没有小透明多,和他一个年龄段的都有大导大制作了他还在偶像剧里打转,他的粉丝天天在微博圈着你骂废物,你就这么看着?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清高的人设?还是又吃哪碗毒鸡汤吃上头了?”

    岑今以前一直觉得能答应做她男朋友的翁顾是天底下心肠最软的人。但现在需要更正一下,被岑家坑成这样还愿意给她当人脉的翁顾,是个真圣父啊。

    想想她昨天还在为翁顾资助苏可筠出国留学事儿偷偷喝毫无资格的醋,岑今老脸一红,被人和人之间的境界差距羞到低头:“哎,是该骂,他的资质换个经纪人,肯定不是现在的资源。不过你都亲自找上门来了,我冒昧问一句,之前他是不是已经和张辰聊得差不多了?”要是谢鸣意没透露出明确的意向,咬死了以后再谈,行远财大气粗,有龙头企业的骄矜在,不会表现得这么迫不及待的。

    翁顾微微皱了皱眉。

    “其实鸣意真的还蛮好的。”岑今想了想,还是冒着讨人嫌的风险多说了几句好话,“看起来好像有刺儿,熟了就知道了,他有自己的主见,但是知道你是为他好的话,也就顺毛了。他要是去了行远,张辰哥是带他入行的人,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感激的,肯定会好好配合工作,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翁顾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听懂了吗?你是被赵天成拿捏住了什么把柄不成,为了那么点工资要对他从一而终?”

    岑今吓得直摇手:“别别别,这玩笑让我们老板娘听见了能扒了我的皮。也不一定要待在星响,鸣意走了以后星响的艺人经纪估计就废了,赵总之前就嫌这行赚得还不如房地产多了,只是图来钱快,摇钱树没了,估计会撤资干回老本行去。不过S城公司就那几家,这么多年也都混熟了,也不是没人挖过我,倒也不愁去处。”她最后这句话就是胡说八道了,人家挖她,是看在她手上的谢鸣意的份上,眼下谢鸣意没了,她的价值起码折个七成。况且S城的其他公司,老实说,还不如星响呢?

    “你打算去哪家?”翁顾这不依不饶的架势简直有点像当年的自己了。岑今可算是明白当年为什么他要嫌自己烦了,心里发苦——他就不能任自己吹会儿牛吗,非得寻根问底,剥下自己的面子来?她打算含混过去:“你问这个干嘛,能不能留点隐私了。”

    什么时候在哪儿工作都算隐私了?翁顾冷笑:“不干嘛,算算我买不买得起。”

    岑今被他的王霸之气震在了座位上,久久不能言语。

    霸道总裁可真是个磨人的职业,以前那个好好的私立不读要去高考证明自己的、不愿意让同学知道自己是富二代、穿着校服骑自行车上学的、被她夸一夸反而会发火的朴素又低调的小男神去哪儿了?不过,难怪这种类型的男主红火了二三十年依然在影视剧里占那么老大一块地,确实香。岑今偷摸摸地扫了他被裁剪精细的定制西装勾出的腰身线条,悄悄地着迷了一秒钟:“嗨……”

    手机闹钟的震动拯救了她。

    她手忙脚乱地按掉了闹钟:“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奶茶店排个队,该送小孩儿去考场了。”

    翁顾看穿了她拙劣的逃避,瞪了她一会儿,敲了敲桌面:“微信。”

    “啊?”岑今叫苦不迭,也只得拖出二维码来递到他面前。

    她刚刚解锁手机屏幕的时候按得飞快,但翁顾还是看得出来,密码不是她用了高中、大学整七年的那串了,但第一个数字依然是9——有不小的可能是另一个和他们年龄相仿的人的生日。

    他加上了微信,对着迅速淹没在自己通讯录里的名字皱了皱眉,手动把她的对话框置顶,然后也不说再见,赶在好不容易找到借口要离开的岑今前头先走了。

    他这是生气了呀……岑今抖了抖,发现时间确实不早,还是先冲出去买小少爷钦点的百香多多了。

    谢鸣意坐在副驾驶上,咬着吸管,假装不在意地随口问:“你们谈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