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纠很是客气地跟岳清寒暄,说了一番相互敬仰的话,岳清知道阮纠有为峨眉、五台两派调解说和的意思,他如今道行日高,思想看法俱与当年不同,而且五台派已经中兴壮大,成为道门中首屈一指的大派,连峨眉派现在也要相让三分,他也没想过要将峨眉派赶尽杀绝,阮纠若是能调解成功,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双方越说越是投机,乙休很是不满地拍着棋盘:“不过是三言两语就能说通的事情,非要兜半天圈子,你要说的那些,岳道友早已经了然于胸,岳道友的意思,你也都看明白了,还说那么多废话作甚?凭白费那些口舌!来来来,岳道友,上次在五台山上你事多,没能下得爽快,这次一定要分个胜负!”说完把白棋交给岳清,自己执黑先行,“上次最后一盘是你执黑,这次我先。”说话之间,便将一颗黑子下到正中央的天元位上。

    百禽道人公冶黄在一旁笑道:“你还是那般横冲直撞,不给人留有余地,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你是这般直接下天元的,对付我还可以,用来对付岳道友,恐怕力不从心呢。”

    岳清拈起棋子,中规中矩地下在左下星位旁边的一格上,乙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噼噼啪啪,落子如雨,下得极快,很快便占据了大半边江山,岳清始终是不慌不忙,东下几个,西下几个,都无法连成一片,乙休前扑后踞,左右绞杀,把岳清打得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裘元小声问司徒平:“师祖要输了吗?”

    司徒平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说话打扰,实际上也是紧张不已。

    岳清忽然转头看向他们俩:“我下棋,你们这样紧张做什么?”

    裘元指着棋盘道:“我们看师祖您下不过乙师伯祖……”

    岳清道:“你们还没上场,就紧张成这个样子,若是有朝一日,你们自己来下棋,又会紧张成什么样呢?修行人,无论佛道,修得就是一个定字,失了镇定,神慌意乱,还能成什么事?”两人讷讷地不说话,岳清拈子继续下,“你们之所以紧张,是因为入世,觉得对方每落一子,都似敲在你们的心上,每吃掉一子,都似剜掉你们身上的肉,如此神魂便入了棋盘,若是有魔教的人在这里,只略施小术,就能将你们的元神摄入棋盘之中,让你们沉迷其上,还不自知呢。”

    阮纠在一旁颇为赞叹,又让身后的徒众好好体悟。

    岳清笑道:“阮道友莫要取笑于我了,你这些弟子,修道年限皆比我长,我说这些,只是给这两个不成器的徒弟、徒孙说的,可不敢拿这些去教训你那几位高足,若被人听去,必要讥我不自量力,贻笑大方了!”

    “不然。”阮纠道,“我听说贵派的五台山上有降龙木,已经存活万年之久,我东海小蓬莱的悬崖上,有一种老山龙,老的有一万五千年的寿数,可是他们不明大道,虚度千秋,我这些弟子亦是这般,虽然修道日久,却比道友差得远了!”

    管青衣等人都过来,向岳清势力:“请岳真人不吝赐教!”

    岳清笑着摆手:“你们啊,自有师父师叔,上面还有一位金仙师祖,我可没资格教你们。”管青衣等人一再请法,岳清忽然抓过一把棋子向下方一个山谷里面打去。

    阮纠和公冶黄等人全都看见,那谷中密林里站着几个峨眉派弟子,分别是李洪、易鼎、易震、甄艮、甄兑、阿童、笑和尚,和申屠宏。

    对于齐漱溟邀请岳清来参加开府这件事,峨眉派内部很多人都是颇有微词的,无论是齐漱溟那一辈,还是齐金蝉这一辈,大多数人都愤愤不已。

    李洪这几天出去访一位前生好友,名叫桓玉的,知道方才刚回山,便听说了金蝉被妙一夫人打了一个耳光的事情,顿时愤慨得就要跳起来去找岳清拼命,并且嚷嚷着要把小弟兄们全都叫上,去将岳清万剑分尸,走到半路上就被齐灵云和诸葛警我何止,退散了大部分的人,唯有李洪和笑和尚表面上应承,暗地里又悄悄地叫上几个要好的,一定要来给岳清点难堪。

    甄艮和甄兑比较稳重,申屠宏也惧怕师威,本不想来,被易震一通冷嘲热讽:“外人向来称我们做峨眉七矮,跟三英二云齐名,如今金蝉哥哥因为那妖道被师母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责罚,俗话说,骂人别骂短,打人别打脸,你们去看看金蝉哥哥的脸?咱们若是就这么认了,日后如何还能在天下人面前抬起头来?你们俩不去也行,从此以后,咱们峨眉七矮便算解散,横竖不能互做手足,同进同退,凑这个数也没什么趣味。”

    甄氏兄弟无法,只好参加,申屠宏则被笑和尚死命拉来,相约到九宫崖下,李洪咬牙切齿地道:“若能杀死岳清是最好,即便不能杀死,也要当众给他点难堪,横竖这里全是咱们的人,他还真敢大开杀戒不成?”

    八个人正研究用什么法子,早被岳清发现,那一把棋子打下来,在他们眼中,每一颗急剧放大,晃眼间到了近前,形成假山大的一团明亮的光芒,往下一晃,便将八人罩在其中,随即重新向崖上升起。

    山谷对面忽然传来一声清喝:“妖道休要无礼!”山林之中,现出一个身穿鹅黄短衣的小和尚来,正是采薇僧朱由穆,扬手发出一道小旃檀佛光,化成金色光桥,笔直飞去,将八枚棋子罩住,顿在空中。

    岳清在崖上笑道:“朱由穆,你有本事就用你那巨灵神掌将这方圆五十里一起震成粉碎!”手上一顿,八枚棋子在佛光之中迅速缩小消失,紧跟着他又从琪篓里抓出一把来,里面就有八枚上面,分别含着李洪等人的影像,个个横眉冷目,戟指喝骂,甚至放出飞剑法宝,炸起的光芒将整枚棋子都映成姹紫嫣红。

    岳清继续拈子下棋,朱由穆那道佛光陡然向上,搭上九宫崖,晃身飞来,大声喝道:“妖道!速速将我师弟他们放回来!”

    岳清拈起一枚带着李洪影像的棋子落在棋盘上:“我跟你师弟又不认得,你要找他,且去他该在的地方,不该来问我。”

    朱由穆冷哼一声:“妖道,看你如何狡辩!”伸手就要去把带有李洪影像的妻子拿起来,岳清伸手在棋盘上一按,混元真气布满整个棋盘,翻腾涌动,仿若云海,那一枚枚黑白棋子便在运气之中载沉载浮,恰似一枚枚星光在闪烁,隐现无常,他那一只手伸过去,恰如探进了水中去捞取明月,明明拿棋子就在眼前,待他伸手抓去,始终都差了那么数尺的距离,他不屑地道,“你这点妖法,也敢在我面前卖弄!”扬手放出一大片旃檀佛光,将整座棋盘罩住,然后分出一道笔直地光柱去照射李洪那枚棋子,怎奈棋盘中的世界仿佛无尽无边,他那光柱无论怎样向前延伸,都还是够不到那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