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中,路星河做了个梦,他梦见有次两人吵架,他发脾气把林有匪送的东西全扔进了垃圾桶——挂在墙上的画、各种各样的装饰摆件、手表、袖扣。

    林有匪没有提前沟通就擅自替他推了一部名导演的电影邀约,路星河为他的自作主张大动肝火,吵起来的时候,他甚至摔烂了那组林有匪拍回来的、一百多年前沙俄皇室用过的古董水晶杯。

    林有匪打来了十几通电话都被他挂掉了,后来索性拉黑,他却不死心换了个号码继续打。路星河一怒之下彻底关机,蒙着被子睡觉。

    一觉醒过来,林有匪买的画仍挂在墙上,他送的摆件也都回归了原位。要不是原来放沙皇水晶杯的地方被换成了一株蓝色重瓣康乃馨,路星河简直怀疑他们之前的争吵只是个不切实际虚假的梦境。

    蓝色康乃馨的花语是——纯洁的爱。

    除此之外,路星河从未见林有匪送过其他花。

    想起来,这个家伙好像对蓝色的康乃馨着迷,以前他还曾问好奇这花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林有匪用棕褐色的眼睛盯了他半天,神情温柔而虔诚,语气真诚得如同唱诗班的对神灵的颂答:“实话是,我并不爱花,喜欢这株,只因它为你所栽。”

    路星河哑然失笑,难不成他在林有匪心目中,竟是个花匠?——还是只种蓝色康乃馨的那种。

    林有匪的主动示好,让路星河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他披着衣服走到柜子前,去看那朵被艺术品包围的康乃馨。

    还带着露水的花朵十分娇嫩,却一点也不脆弱,层叠交错的浅蓝色花瓣,边缘都随机卷着些不规则的浅黄,像被火舌烫卷的蓝色油画。

    鼻尖飘来一股喷香的烟火气,路星河忍不住踱步推门出去。

    明亮的餐厅中,系着围裙的林有匪把最后一道菜端上了桌,朝他温柔而歉意地笑:“饿了吧,可以吃饭了。”

    那一刻,他想,这个人这么好,以后尽量不吵架了吧。

    ......

    最耗精神的是清明梦,而最让人迷惑的则是梦中梦。

    梦里路星河睁开眼睛,黑暗中夜灯孤独地发出幽白的光。他出了一身冷汗,蹑手蹑脚地起来,想去浴室冲个澡,可还没挨到床边,就被身边人伸出的手不由分说地重新禁锢到温软的床榻上,金属材质的锁链碰撞出清脆的叮铃声。

    病床上的路星河为此重重地抽搐了一下,他竭力地挣动起来,氧气面罩因剧烈喘息而凝起一片漫漶的水雾。

    坐在床边的林有匪心情和神色同样复杂,摸着他被冷汗浸湿的额头,转头求助医生:“他很疼吗?”

    医生摇头:“麻醉还没完全退,不应该疼成这样,应该是噩梦。”医者仁心,特别体贴地宽慰道:“枪伤和普通伤不一样,病人近期会做噩梦也很正常,也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等他身体好转一些,记得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林有匪苦笑。噩梦吗?那就和枪伤无关了,那是每一天都横隔

    在他们之间的噩梦。

    路星河从浑噩中醒来,巨大的耳鸣让大脑像被干扰了磁场的音响,耳边充斥着尖锐而恒久的“滋——”声。

    他迷茫地看向林有匪,短暂地忘记了自己和他是因为什么才会出现在这里。

    林有匪伸手温柔地摸他的脸。

    床前这个人俊美而憔悴,像位从漫画里走出来的虚幻主人公,可问的问题却很现实:“所以,你宁愿死,也不肯留在我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