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咋是你?”

    李亚东就说这个小伙子怎么瞅着有些眼熟,原来是他的学生三娃,九年了,长变了样。

    倒是越来越混了,欠收拾!

    于是,也拍拍屁股站起身,准备下车。

    “不是我还能是谁?”马支书原本想破口大骂一番,搞什么飞机嘛,人家李老师多年之后再次过来,不说打鼓迎接,一个个的驮着锄头、扁担,连土·铳都拿出来了,像话吗?可一瞅大家都笑意盈盈地围拢过来,心又软了。

    “哎哟,谁打我?!”三娃看清来人是马支书后,立即卸了枪,跑过来屁颠屁颠儿的跟他打招呼,背对着汽车,脑壳突然被人扇了一巴掌,猛地一回头……

    却是,愣住了。

    是那张他深埋在记忆深处、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脸,是那个告诉他“男人要争强,却不能耍强,得有个为之奋斗的目标,为家人,为乡亲,为袍泽,为祖国”的男人,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欺负过村里的其他孩子。

    是他的老师!

    那是他一辈子听过的最有道理的话,以前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讲过,所以他一直记在脑子里,现如今,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李老师!”三娃惊喜,瞬间红了眼。

    “哟,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师呀,都敢用枪口对着我了?”李亚东笑了笑,打趣着说。

    “我……啪!”三娃手中从他爷爷那里继承过来的、平时最宝贝的土·铳、纵横大漠无往不利的凭仗,瞬间丢得老远,仿佛上面沾了瘟疫一样,然后反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毫不含糊。

    ‘这孩子,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根筋啊!’李亚东心想。依旧不太适合开玩笑。

    望着他惭愧不已的脸,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如同当年一样,俩人经常放学后坐在校外的山头上,李亚东知道他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自尊心极强,把他当成大人,拍着他的肩膀说着一些“深奥”的大道理,试图不让他将来走了极端。

    “臭小子,还是这么死心眼,跟你开玩笑的,你要是手里拿把枪,我都敢头上顶着苹果让你打。信不?”

    这话绝不是李亚东扯犊子,是关乎信任的问题。虽然老话讲“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但这句话也不是绝对。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种人,或许在某次的内心悸动之下,便能收获对方的绝对信任,就好比当年刘关张三兄弟桃园结义一样,看似草率,却义贯苍穹。

    三娃于李亚东而言,正是如此,他对他的信任,并不亚于齐家兄弟,哪怕笼中斗,你死我活的结局,他都不信对方会对自己下手——以他现在的身板,李亚东自认肯定是干不过的。

    “信!但我不会打。”三娃傻笑,很天真、很淳朴,一如当年一样,只在鲜有的几个人面前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行,晚点再跟你唠,我先见见长辈。”李亚东又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错过身去,一大帮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的面孔,顿时开始重叠,并老去……

    时间荏苒,九年,已经是一段很长的岁月,孩子长大了,中年人老了,老人……或许已经不在了。

    李亚东能明显察觉到,以前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们,今晚缺席了好几位。

    “李老师,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盼回来了。”七叔公扔掉手中利用木头结子、巧妙制作而成的拐杖,上前紧紧地握住李亚东的双手,表情激动,黄昏的眸子里有晶莹闪烁。

    就是这个年轻人,做成了他一辈子没干成的事——带领村民过上富裕生活。

    现在村里家家户户用得起电,吃得起肉,也有余粮喂牲口,隔三差五的还能去县里走一遭,置办些城里人的稀奇物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