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淑媛穿着布帛的衣服,看起来像个婢女,虽然年轻,但行事低调,便更衬得身后一身流光溢彩的丝绸褙子的玉楼春艳丽无两,玉泣琴社的前厅装饰简单,不似内间那般设置繁华,因此更衬得有了些年岁的玉楼春美得如同桃花星斗般灿烂。

    沈无咎坐在玉楼春对面的位置,钱淑媛低着头给他递茶,他目光都没有从玉楼春脸上移开,便接了过来。

    “学生今日冒昧到访,还请玉师见谅。”沈无咎说着,把手中刚刚取下的佩剑放到了一旁的矮几上。

    宝剑的剑鞘上镶嵌着名贵的宝石,倒是和他一身蜜色的华服相配。钱淑媛低头悄悄把视线上移,端详着他,确实是比幼年时更添一分英朗,大概是从戎一段时日,眉宇间除了杭南世家公子的富贵,还多了一份令人肃穆的杀气。

    钱淑媛匆匆拿着托盘退了出去,到了后院。小院儿接过她手中的茶盘,看她的脸色有些古怪,便问:“是什么人来访?要不要紧?”

    “是沈家的郎君,算来应当是家主了。”钱淑媛这时候才舒一口气,她很庆幸沈无咎没有认出她,一心只在玉楼春身上。

    “郎君?”小院儿很是诧异,方才玉楼春出去的时候交代,应该是世家的女眷前来讨教琴技,怎么偏生出郎君来,而沈家她自然也有所耳闻,是出去孟家以外杭南数一数二的名门,她努力去搜寻关于沈无咎的信息,却想不起来多少。

    至此,小院儿哑然失笑,对钱淑媛半是调侃半是歉意地说:“说起来,他们是都把我当成了你。而你本该知道的事情,我却一点也不知情。”

    钱淑媛看着小院儿一身华服,而自己穿着粗布的短打扮,竟不觉得失落,反而有几分好笑:“以为替嫁的人是随便找来的,现如今才知道,除了亲姊妹,哪里有这么像的。”虽然说笑一句,但是放松的神情也只是一瞬间,复又紧张起来:“我瞧着,沈家的郎君,似乎不是为了请教什么问题来的。”

    “母亲……”小院儿说起这两个字,还是有几分生疏。她不似钱淑媛,从京中南下的一路上都已经做好了母女相认的准备,身世和亲人,都是突如其来闯进了她的世界,打得措手不及。

    “母亲,没什么事情吧?”小院儿也跟着担忧,看着庭院中坐在藤椅上的蝶,对钱淑媛说:“我带的人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的,要不要……”

    钱淑媛想了想,摆了摆手,她回忆方才沈无咎看着玉楼春的神情,虽然有不言自明的意味,但却看不到什么轻薄的意思,于是说:“先不要轻举妄动,我猜想事情可能也不至于太坏太急。”

    两个人便坐下来,竖着耳朵听前厅的声音,钱淑媛是不是拿过手绢、香炉之类无关紧要的东西过去巡查一圈,见沈无咎确实是秋毫无犯地仍坐在起初的位置上,便有几分放心下来,回到内间和小院儿一同坐着。

    “你和金三怎么认识的?”两个人随便聊了几句,气氛轻松下来,小院儿便忍不住问。

    钱淑媛也很诧异,小院儿居然认识金三,也很纳罕地问:“三哥?姐姐也认识吗?”

    一声“姐姐”脱口而出,小院儿陡然一惊,一股说不明的情愫涌上心头,不知道如何形容,但是的的确确是暖的。

    钱淑媛见她有些尴尬,也自觉地了头:“替嫁的事情,原是因为我当初怀了太子的孽种,本打算南下养胎,路上遭遇不幸,孩子也没有了。幸得到江湖侠客的救助,我便认他做兄长。他过几日便要回家乡去了。”

    谈到离别,钱淑媛脸上浮现了一丝忧伤之色。经过太子始乱终弃,她曾经下定决心,此生再不去贪恋情爱,认清男人不要头脑发热任性妄为,但是一路上,貌似鲁莽的金三却始终少言寡语,却细腻入微,钱淑媛从未体会过这种照顾和爱护,不知不觉间对金三的感情也已经暧昧不清。如今想到他马上要走,心中全是不舍。

    小院儿过去将她揽入怀中,对她说:“既然你肯认我是姐姐,便没有什么往事不能说开去。掉包代嫁,本来就是命运鬼使神差,我和你也都没有错处。我曾在江湖上漂泊两年,三哥虽然确实做过一些草莽的事情,人却是极好,心地良善,纵然粗犷,却是个真真正正的君子。”

    淑媛闻听,仔细琢磨了一下,忽然想明白了几分:“原来你与他是故人。”她没有说出口的,却是自己有了一份猜测。金三即便再仗义豪情,对她的细腻温存,也的确超出了萍水相逢的关系。如今小院儿提起他,没有点破,钱淑媛却已经有了几分了然,大抵是因为额头的花钿和容貌的相似,让金三才能对她一路搭救。

    不难猜出,金三喜欢的是谁。

    她俯身去抚摸钱淑媛额头间的花钿,确实如一朵红莲般绽放,与她额头上的菱花,有几分不同。但是若非仔细端详,诚然是看不出来。

    “三哥心中一直有一个人,应当就是姐姐你吧?”钱淑媛终于问出口,抬眼看着小院儿,眼神里倒是一片坦坦荡荡。

    小院儿有几分尴尬,金三从未对她表达过什么,但是若说不是,又的确不是实情。

    见小院儿尴尬,钱淑媛却一笑:“三哥也是痴心妄想,如今你是湛王妃,三哥怎么和姐夫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