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人的皮,就是那孩子亲手剥下的。他脸上还沾着血,此时却镇定自若地指挥番子们清洗血迹,像是门前不过杀了只鸡一般。

    段崇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人呐,非得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才会对雪中送炭的人死心塌地。”他意味深长地笑道。

    “只有真到了那时候啊,这人,才会做你唯命是从的狗。”

    ——

    君怀琅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这般笃定地说出这种话。话说出口,他才后知后觉地有些羞赧,垂下眼,就没再敢看薛晏的眼睛了。

    他心道,大丈夫一言既出,便没有收回的道理,更何况自己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说出来让他知道,也没什么不行的。

    毕竟,他虽非体弱多病,但偶尔感染一次风寒,也很难快速康复。此番,也许是风寒并未好全,也许是重生带来的隐患,但与薛晏无关,绝不能归咎到薛晏的头上。

    君怀琅虽心下坦荡,但是薛晏一直没出声,让他心中又有些不自在了。

    不过片刻,君怀琅就有些捱不住了。

    他垂着眼,清了清嗓子,故作冷漠地说:“总之,我的梦魇与你没什么关系。你只管在这里住着,与你无关的错处,不必揽在自己的身上。”

    说完,他转身,兀自进了房中。

    他没回头,自然也没看见,他身后那双一直注视着他的浅色眼睛里,翻涌着多么复杂、炽热而克制的情绪。

    他也不知道,这日薛晏回到自己房中,久久都未曾说话。

    进宝见惯了他深沉寡言的模样,但总觉得今日有些不同寻常。他在屋中伺候好了,正要赶紧退出去,就听见了薛晏的声音。

    “世间真有佛么?”他问道。

    进宝一愣。

    这有没有的,世人都说有,但他一个小太监,哪儿有本事见到真佛,又上哪儿知道这是真是假啊?

    “这……或许是有的吧?”进宝模棱两可。

    接着,他听到薛晏微不可闻地低声喟叹道。

    “也不知满天神佛,哪个镇得住我身上的煞气。”他说。“……也省的伤到那个不知轻重的小傻子。”

    他声音虽低,语气中却带着两分不易察觉的茫然和无奈,隐约还带了些宠溺。

    进宝人傻了。

    他心想,他这么个最不怕天谴的主子都开始信佛了,那想必是真的中邪了,需得佛祖显灵,给他驱驱邪气。

    而从这一天开始,君怀琅的房间中便一直弥漫着佛香的味道,经久不散,日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