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语披着婚纱站在酒店门口,迎接一波一波来吃喜酒的宾客,有些疲倦地接受亲友们的祝福,突然觉得自己嫁给萧良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后来甄语才知道,自己已经这么快了,却还是电十八班四大美女中最后一个出嫁的,可见另外三大美女也是兵贵神速。虽然横向比,甄语出手的速度还是慢了,但纵向比,也就是和历史上的她自己比,她恋爱、结婚的速度那是相当快了。要知道,甄语在大学时对一切求爱都说“no”,她能够在毕业后才半年多的时间里,对恋爱和结婚连说两个“yes”,真可谓是人类的一小步,甄语的一大步。

    婚假连着春节假期一起休了,甄语比较晚才度蜜月回来到工厂上班,才听到一条已经在厂里传得满城风雨的新闻——一家美国公司要和电子厂合资了,美国资本家要来厂里剥削中国的廉价劳动力了,社会主义要变天了。

    自从电子厂要合资的消息传出来,厂里面就人心惶惶。一些年纪大的职工担心铁饭碗保不住,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但甄语暗暗觉得,对自己这种年轻大学生来说,合资恐怕是个机会。据说,资本家是不养闲人的,至少合资后,自己不会再这么闲得无聊吧。对于电子厂即将发生的巨大变化,甄语持乐观态度。然后有一天厂长就突然把甄语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对甄语说:“厂里面这些大学生,你的英语最好。我们和外方谈判需要一个英文翻译,怎么样,你有没有信心,在合资谈判中做我们中方的翻译?”

    “有!”甄语回答得非常干脆。

    韩不少拿着刚收到的聘书从头到尾读完了第一遍,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和他拿到丝绸厂那张月收入一百九十八元的工资单时的生理反应差不多,然而心理反应差别很大。因为聘书上写明,这家做方便面的台资企业给的月薪是一千五百元。

    这段时间,韩不少对方便面深恶痛绝,因为他在半年内吃了几百包方便面,他购买方便面的方式,都可以考虑从零售改为批发。但去了这家方便面厂以后就可以再也不吃方便面了,韩不少立即提出了辞职。

    然而,韩不少提出辞职后,劳资科长怒斥韩不少:“才来了半年就想走,你把我们厂当什么?当跳板吗?我告诉你,如果你一定要走,就把你的户口退回河南!”

    韩不少慌了,一晚上没睡好觉,思来想去,第二天就赶到即将放寒假的工大,找到了系主任奚首汇,把自己在杭州碰到的机遇和挑战向奚首汇做了一个汇报。

    “奚主任,劳资科长说要把我的户口退回原籍。”韩不少楚楚可怜,“可是丝绸厂实在待不下去了,工资实在太低了。奚主任,我怎么办啊?”

    “他们吓唬你的。”奚首汇说,“落户以后不能退回原籍的,不符合政策。你找到好工作,大胆离职,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

    “奚主任,那会不会把户口转回学校啊?”

    “不可能。转回学校就更不符合政策了。”

    既然奚主任这么说,韩不少心里有了底,决定回到杭州后,管它丝绸厂放不放,直接去方便面厂报到。

    席东海看着会议室里贴出来的光荣榜,激动且得意。因为商场正式营业后第一次做业绩评比,席东海在十几个品类经理中,奖金排名第一。两月份的每平米销售额冠军是大家电组,而每平米毛利的冠军是钟表组,综合评比下来,席东海的奖金独占鳌头。

    凯蒙商厦试营业后的正式营业,正赶上元旦和春节。与欧美百货业一到大型节日就关门不同,中国百货业才真正做到“以顾客为中心”,节假日是全力以赴大迎宾的,包括像凯蒙商厦这样的国营百货公司。在曹家渡这样的地段开百货公司业绩如何,陈总在商厦开业前还有些悬心,看到第一个月正式营业的客流量和销售额,陈总有些放心了。

    席东海负责的钟表生意好得超过了他自己的预期。春节期间,席东海亲自站柜台,七天的法定假日还没结束,库存最大的几个流行款竟然就已经卖断货了。

    方自归看着贴片生产线主控电脑屏幕上那个不停闪烁的光标,脑海里浮上来两个字——完了。

    光标在一片漆黑的屏幕上闪烁,始终跳不出那个熟悉而亲切的人机界面,因此徳弗勒苏州工厂全厂停产。

    贴片生产线的主控电脑是工控机,出现故障后,普通电脑无法替代。老卑和陈顺风亲自上阵,一通电话、电邮联系下来,才知道国内代理商和日本原厂商因为设备型号太古老,没有备件,只有让徳弗勒新加坡工厂可以支援一台主控电脑。

    等电脑的过程中,整条生产线上的一大帮操作工和线下每天你看我我看你,偶尔一起看看一筹莫展的方自归,方自归心里非常不是滋味。等了一个星期,终于把电脑盼进了苏州工厂,恢复了生产。这还是老卑请开发区管委会的领导帮忙,在报关时走了快速通道的结果。这证明,当初亚当和老卑在这一点上的争论,亚当是正确的。

    好在停产一周没有影响到客户,因为苏州工厂投产后,新加坡工厂没有立即停产,原计划就是两家工厂并行生产三个月,苏州工厂才独立进行生产。但停产一周对苏州工厂有影响。德国的飞机是伦敦上空的鹰,而老掉牙的设备,成为笼罩在苏州工厂上空的一团乌云,谁都不知道也谁都担心,哪天这乌云里射出一条什么闪电,又有哪台机器趴窝了。方自归意识到,当初亚当考察了这批中古机的状态后,提出即便贴片生产线产能过剩,新加坡工厂也要再划拨一条旧贴片生产线去苏州工厂的提议,可能是正确的。现在看来,因为这些设备的原因,苏州工厂的失败并非不可能。如果苏州工厂不能按原计划独立,就是一种失败。如果苏州工厂独立后不能够做到准时交货,那就肯定是失败。如果能准时交货但发生了批量的质量问题,那也肯定失败了。

    除了苏州工厂上空的那团乌云主要笼罩的是方自归以外,方自归对于周末没时间去上海与莞尔相会的现状非常郁闷。按照汽车行业的质量体系要求,关键设备必须在周末或假日停产时做预防性保养。在新加坡工厂,这种工作都是级别低一级的工程师助理做的,而苏州工厂还小,每个员工都独当n面,到了周末,方自归只好亲自保养设备,就没时间亲自保养爱情了。

    老卑当然意识到了失败的风险,在出了停产一周的事情后,老卑和陈顺风闭门密谈,做出一个决定:贴片和自动插件生产线做出两周中间库存,这样只要方自归负责的那些老爷机器每次趴窝不超过两周,就不会影响后道组装线的正常生产。

    贴片和自动插件生产线要每天生产十二小时,并且春节期间也要加班,并且在设备不出故障的情况下,才可能用一个月的时间做出两周库存。加班的任务,于是就落在了方自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