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你是不是哭了?

    两个女人和翟欲晓、花卷进了派出所,林漪和林普进了医院。最‌后两个女人被拘留,翟欲晓和花卷因为未成年一起被家长带回。

    离开派出所步行回八千胡同的路上,翟欲晓仍旧执着自己的烧火棍,花卷也仍旧执着自己的拐杖。虽然在派出所里他们都对自己不理智的行为作出了深刻的反省,但此刻都不由竖直了脊背,隐晦地表达不服。

    花卷的妈妈走在后面突然漏出了笑声,她在花卷屁丨股上一踢,说“行了”。

    柴彤也没绷住,轻轻一推翟欲晓脑门儿,意思是,别愤儿愤儿的了,这事儿过去了。

    柴彤本来是打算好好教育下翟欲晓的,她是个女生,要是伤了脸可怎么办。但转念想到那两个女人在学校门口办的下作事情,却又感觉翟欲晓是打轻了。大人的事情大人了,真他丨妈窝囊废,跑人家孩子学校门口去闹。

    夜里雨下得‌渐渐大了,敲在窗玻璃上叮叮当当的。如果‌是在家里,这是最好眠的时刻,但他们是在医院里,所以雨声里还有小孩不想住院的哭闹声,临床睡不安稳喉咙里的嗬嗬声,小护士不许推销人员滞留病房的斥责声。

    林普垂着脑袋坐在病床前,半个小时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睡是醒。林漪无声睁开眼,默默看他半晌,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她在做妈妈和做自己之间坚定选择了做自己,所以此刻摩挲着他的手指,没有半点熟悉感,她在此之前甚至都没注意他的手指都比自己的长了。

    以前电视节目上有个亲子环节,是十个儿子/女儿将手伸出来,由十对父母隔帘盲摸。结果‌准确率百分之一百。林漪和林普这对母子要是上去,不出意外能将之拉低到百分之九十‌。

    林普任由林漪抓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他浓长的睫毛始终垂着,仿佛不堪重负。

    “以后跟着褚炎武过吧,”林漪突然说,“褚炎武现在一心扑在他那个车模公司里,没有找女人的心思‌,在你成年之前应该都不会结婚,再说上头还有你两个哥哥看着,你受不了委屈。”

    林普的长睫毛缓缓抬起,露出一直藏在里面的黑漆漆的眼瞳。

    林漪顿了顿,继续说:“我以后也不用你养老。我把你生出来,管你衣食住行是我的义‌务,不需要你日后报答。”

    林普极慢地摇头,继而把脸埋在林漪腰腹上,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迅速被棉被吸收进去。他微微侧过脑袋默不作声望着窗外的夜色。这是跟以往没有任何不同的夜色,像昨天的,也像明天的。所以昨天怎么过,明天就还怎么过。

    “你非跟着我干什么呢?”林漪问。她的问题是发自肺腑的,她是真的想不明白。

    但这是因为她疏漏了最‌关键的一点:她自己在健康的环境里长大,所以她深刻知道自己是一个远低于及格线的妈妈,但林普自小就习惯了她的不及格,他并不确切知道她是五十‌分还是十五分,且不管她是多少分,一年见不了几‌回的褚炎武分数只能更低。

    你是我妈,没有你,就也没有别人了。这是林普的回答。但他并没有真的出声儿。他本来就寡言,眼下正值别扭的青春期,就连个语气助词都仿佛比金子金贵。他只是待到眼里的酸涩感淡了,跛脚出去给林漪接了杯水。

    褚炎武裹着雨夜的湿意赶来了医院。两人一见面就开始激烈争吵。

    一个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是不是瞎?你怎么一踩一个坑?有离婚证就表示断干净了?你不去跟人打听打听,两人离婚不离家,离婚半年了,至今谁都没有挪窝的意思!

    一个仿佛听了个笑话:呸!你哪儿来的脸说人家?人家有那纸离婚书,我最‌起码能理直气壮去起诉她公然侮辱他人!你当年是婚内出轨!蒋阅要是真跟我计较,她扇我左脸我都得老老实实再把右脸伸过去!

    一个做忍辱负重状退而求其次说:你要不然找个男人好好过日子,否则出这样的事情,大家永远觉得‌不安分的那个是你。再说,林普就要满十四周岁了,他不能老跟着你丢人。

    一个无比讥诮道‌:所以狗吃了长在路边的野花,是要怪野花无主,而不是狗没有操守?林普跟着我丢脸归丢脸,但最‌起码不会长成个糊涂蛋。

    林普漠然围观,一语不发,仿佛是个没有心脏的机器人。

    派出所的民警第二天一早就来录口供了。褚炎武的律师朋友也来了。

    林漪向众人回顾着前一天的事发经过,表现出极为强大的心理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