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漪说,她跟男朋友是在夜场认识的,他们认识的时候他就离婚了。此外,他们到现在也才交往不到一个月,所有他们共同认识的朋友都可以证明这些。

    民警最后合上笔录,例行公事问:“你方接受和解吗?”

    林漪盯着垃圾桶里的纸杯,说:“不,要以侮辱罪起诉她们。”

    一干人等全部离开以后,林漪指派林普去办了出院手续。两人回到家,林漪问林普要不要转学,林普毫不犹豫说不要,她便立刻打发他出门上学。林普拎着书包在门口踟蹰片刻,转头看到楼上露出来的日光,长腿两阶一步地迈上去了。他在顶楼帐篷里埋膝静丨坐十‌分钟,就真的下楼上学去了。

    林普在上课铃声响前一分钟进班,满满当当的教室在一瞬间寂静得‌仿佛是个空室。而林普的表现仿佛他并没有察觉这是个“空室”。他在大家引颈意味不明的眼神里稳稳当当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呲啦”打开书包拉链掏出练习册,再“咔”打开磁吸笔袋一把抓出中性笔、铅笔、圆规和三角尺。

    “上课!”班主任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叫醒了全班同学。

    大家纷纷坐正了身体,在数学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课声里,暂时将所有复杂的感触溶解进三角形中位定理和梯形中位线定理里。

    这一整个下午,林普耳边特别清净,没有人主动跟他搭话儿,包括他的碎嘴子同桌钱藻,就连课堂上老师抽背课文都特意跳过了他。“特意”的意思是,单单在他这里走了个“Z”字型。

    林普放学回到家里,林漪依旧不在,她在冰箱贴上给他留言,自己今晚留宿朋友家里,明天下午回。林漪不折不扣是一株坚韧的杂草,她昨天这个时候还手脚绵软摊在救护车里,今天就能外宿了。

    林普自己做饭吃了,然后拎着浴巾去洗澡。林普平常洗澡十来分钟就能搞定,但这回洗了将近一个小时。高压浴头水声哗啦啦的,稳妥地掩藏着大小孩儿决堤的情绪。

    “出来吃西瓜,林普,再洗就秃噜皮了。”浴室门口突然响起花卷的声音。

    ——花卷和翟欲晓都有林普家的钥匙。

    林普下意识地蜷缩着,他想跟花卷说你们回去吧,但嗓子糊的严严实实的,不能发声。他背靠着门伸长了腿坐在地上,隐隐约约听到他两个小伙伴之间的对话。

    “卷儿,里面有回声吗?”

    “好像没有。”

    “我没听到排气扇的声音,是不是晕里面了?”

    “你内心戏咋这么多‌呢?”

    “你自己听!”

    “……”

    “你、你再敲敲门。”

    咚~咚~咚~敲门声再度响起,十‌分迟疑,仿佛生怕打扰了谁。

    “卷儿,里面有回声吗?”

    “……好像还是没有。”

    片刻,浴室门外响起花卷惊慌失措的声音:“你干啥你?你别、哎你别这样,噗噗没穿衣服!他没穿衣服!你不能进!”花卷“奋力”阻挡已经把钥匙捅进锁眼里的翟欲晓,转头大声警告林普,“林普,你要是听到了就敲门回应一下,晓晓怀疑你晕里面了,非要进去,我挡不住她。”

    林普背对着门坐在地上,他眼眶里都是泪,嘴角却突然不明显地向上勾了勾。他举起手向‌后轻轻叩了两下,一门之隔的滑稽动静儿便随着这两声闷响全部停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