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回来时,丽鸰已经走了,初夏怔怔地坐在床上发呆,那件破掉的披风已经补好,针脚细密,比婉儿的手艺要好多了。

    “在想什么呢?”云生化成狐,趴在初夏脚边,探着头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初夏的手掌。

    初夏回过神,细细抚着眼前柔顺光亮的毛发,不由得有些心虚,云生肯定也知道这上供的勾当,当初微微也提过一嘴,说它不愿回西山狐族,想来那边也早已沦陷了。

    “离开将军府之前,我从未想过妖兽的生活有这般不易!”初夏把刚刚丽鸰来的事情一一将给了云生听,捧着云生的狐狸脑袋,将自己的头也埋了下去。

    云生有些心酸,安慰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人族霸道了些,你不一样,别傻傻的自责!”

    一边说着,一边把爪子搭在初夏手上,接着说:“其实流落在外的生灵一样窘迫,我若是没有师傅的关照,估计也跟微微那老虎哥哥一样,迟早被猎灵人夺了灵!”

    “所以……”初夏更加难过了,说道:“在这部族里,虽没有猎灵人追捕,却要每年担惊受怕被选去当供品,就算逃离了部族,依然要面对无数猎灵人的陷阱暗箭!”

    不知为何,初夏的手有些颤抖,她一直觉得自己被拷上枷锁的日子,很难熬,却不知原来自己已经比很多很多人都要幸运了!

    若不是体内的噬灵,她应该就像其他人族女子那般,无忧无虑,哪里会想到,这些水深火热的妖兽们,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云生晃了晃脑袋,望着头顶的床帏发呆,四仰八叉地摊在了床上,伸了一个懒腰:“这就是我们的命啊!”

    初夏心里酸楚得很,特别不忍同她一起长大的云生也受这样的苦,一把将他搂进怀里,紧紧抱着,十分严肃地呢喃道:“云生,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决不让别人伤害你!”

    云生被搂得有些喘不过气,有些想笑,又有些暖。扑腾着爪子开口说道:“好啦好啦,赶紧把我放开,我还没被人抓去夺了灵,就要被你勒死了!”

    初夏被逗得扑哧一声,松开了手,眼里的心疼却始终弥漫着。

    云生甩了甩身体,把脖子上被初夏揉乱了的毛发理了理,轻声哼了一句:“其实这些事情,早就该告诉你,但师傅却总是不让我说!”

    初夏撇着嘴问:“这又是为何?”

    “说是……这些事情,要让你自己去看,自己去体会,若是从我们嘴里说出来,不太好,反倒是像在卖惨!”云生说完就伸着舌头,舔了舔背后的毛,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还留了几滴血渍,清理起来有些吃力。

    初夏仔细地将这段时间的事情都捋了捋,师傅不愧是心思深沉的老狐狸,连这样的因果关系,都考虑得如此周全。

    从西山开始,虽然对人族与妖兽之间的冲突都闭口不谈,却一直想尽办法让她将这世道,看得更清晰!

    先是那肉摊上价格迥异的灵猪肉,哪怕初夏问起,也不明说,而是转过身,借了店小二的口讲出事情原委。

    那件事便是为了告诉初夏,因为人族的愚昧无知,使得被圈养的灵物一出生便被屠杀,一是因为可以卖个好价钱,二却是人族天生就对,生而有灵的妖兽有所忌惮!

    之后故意拖延时间,就是为了赶上一年一度的迁徙,明面上说是为了帮助翼族度过难关,实际上也是像让初夏置身其中,去亲身体会鸟儿们为了生存有多么不易。

    那万箭齐发的场景,像是可以吞噬一切的猛兽,始终留在了初夏的梦魇里,她确实忘不了玉华带着领飞的雁群,在天空盘旋,豁出性命吸引火力的那个画面,更是忘不了那些金色长箭划破天际,对着呜呜泱泱的翼族疯狂猎杀的画面。

    接着就到了翼族栖息的山谷,住了这些日子,怕也是为了借翼族之口,将那夺灵上供的事情和盘托出,把这最阴暗的那一面,更加赤裸的展现在初夏眼前吧!

    师傅费尽心思筹谋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初夏,她能想象到的,最凶残的猛兽,竟然是人族本身。

    云生已经在旁边眯起了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一直催着初夏赶紧睡了,窗外的夜色依然那么静谧,无论发生了什么,月光照样毫无保留地倾泻了一地,撒遍山河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