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山口,两侧山峰就越陡,最宽处三十多米,最窄处只有区区六米。两侧岩壁起伏不平,是以站在拐角往山口处望去,两山夹持间的蓝天仅能看见一线。后世这块叫做心红峡的地方,石壁上多是人文骚客的摩崖石刻。

    这是秦后的事情,此时的心红峡还是深山老林,中午一过峡内就显得幽暗,只有猿猴不时在两侧山岩上攀爬。与前面那段山坳可以滚石不同,这一段山坳不说无石可滚,就是有石可滚,也很难滚下来。

    看着冲车缓缓拖向前方,陆蟜终有些放心。时间还早,他有足够的时间轰垮山口处秦人的石垒,石垒一旦轰破,他便可以带着士卒冲上去。

    “此时更需慎之。”逯杲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他没带头胄,只有一顶楚冠。

    “你、你不是头疾吗?”陆蟜看着他有些呆,特意将他头顶的楚冠上打量了几眼。

    “头疾又如何?”说话的逯杲突然摸着自己的脑袋,一副痛苦的表情。“不可说头字,一说便头疾……,哎呀哎呀……”

    逯杲皆是苦色,陆蟜要喊医者他又摆摆手,示意不要喊。过了大约半刻钟,他的痛楚才有些缓解,此时冲车大约还有百余步就到终点。

    “务要慎之。”逯杲重复之前的话,“秦人必然……”

    话说到这里,仰望山口的他惊啊了一声,只见一条巨大的火龙从山口飞流直下,火龙顺着左侧的岩壁,翻过几道石梁,最终坠落在一块巨石上,火光暴溅起丈余。这四溅的火光又落到更低之处的冲车上,冲车四周顿时全是火光。火龙继续下坠,一直往拐角处冲来,山坳里的士卒吓得连忙往高处闪避。

    “速避之。”陆蟜反应比逯杲慢,但他的动作比逯杲快。火龙就要飞来时,他拉着逯杲跃上旁边的山石,这才没有被火光直接击中。但是火龙飞驰直下,撞到什么就溅起火星,火星落在钜甲上还好,落在布锦上、皮革上,那就会附在上面燃烧。逯杲头上的高冠因为溅到了火星,燃烧了起来。

    “火!”高冠着火,头发上也落到了火星,焦臭的味道把逯杲吓了一跳。陆蟜急忙朝他头顶挥了一剑,高冠斩落在地上。

    “秦人竟用火攻!”逯杲对着地上的高冠跺了几脚,恶狠狠的道。

    直泻而下的燃烧物体估计是混在水里的火油,油比水要轻一些,浮在面上一点火就着。可惜一线天山壁不平又狭窄,这些火油撞到了山梁上,水油飞溅混合,火势小了不少。再下坠溅落到冲车上、溅落在山坳沿途,并没有把什么东西点燃,主要是那些油在燃烧。

    而山口之所以会有飞水落下,这心红峡本就有一道飞驰直下的季节性瀑布。山顶大雨若有山水,山水汇集在山口后方的一处洼地,洼地水盈瀑布就会飞溅直下,声震山谷,巨响如雷。秦军筑垒将山口挡住,秋雨未来洼地水少,这季节性瀑布也就断了。

    山底下的逯杲愤恨秦人火攻,山顶山的蒙珙等人看见火攻并没有取到什么效果,一声令下水洼处几十辆白龙水车继续车水,山口当即挂出一块白色的小型瀑布,落水飞溅,声如惊雷,将山道上的楚军冲了个七荤八素。等到山顶上的水全部抽完,这段山坳里的楚军也都变成了落汤鸡。

    “攻!”越过石垒的一名秦军百将一声大喊,便要冲杀下来。他忘了水溅之后山道变得滑溜,一下没站稳,身子一斜,便从山口处跌了下来。他身后的士卒倒是站稳了,百将前车之鉴在前,也不敢急奔,只能蹑手蹑脚,用矛柲拄着地面,缓缓的下来。

    “这当如何?!”陆蟜吃了一惊,指着出垒的秦人不知所措。

    “还能如何,杀啊!”被秦人烧了高冠的逯杲正在火头上,闻言狠狠吼道。

    “杀!”陆蟜大喊,手中短剑一扬,抓起仆臣帮提着的大盾便冲了上去。

    “杀——”‘陸’字军旗踉踉跄跄的跟着陆蟜上前,见军旗上前,楚军士卒也举盾挥剑奔跑着跟上前。先是火攻,又是水攻,那辆冲车里的炮卒灭火避水,早乱了方寸。秦军蹑手蹑脚冲到百步也未闻炮响,这时候不冲上去,冲车就要被秦人毁了。

    “击毁辘轳!击溃辘轳!”刚才跌下山口的百将又挣扎着爬了起来,秦军的任务主要是击毁辘轳,破坏辘轳上的利环索,至于那辆冲车倒不是主要任务。

    军令是这样的军令,然而斩首已经成习惯的秦卒一看到楚军上前搏杀,不由自主忘了什么辘轳、什么利环索,人人都想斩下楚卒的首级——他们是卫卒,卫卒身高体壮,远比一般秦卒彪悍,并不相信自己打不过去楚军。

    百将的大喊根本无济于事。秦军端着酋矛直奔而下,楚军举着剑盾快步往上,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秦军就要越过冲车与楚军搏杀时。

    ‘轰——!’巨响中,冲车前方喷出一股炽热的火焰,肉眼看不到的霰弹暴飞而出,将车前三十步外的秦卒击中射穿。霰弹不是一击,数秒后冲车又喷出一股烈焰,再一次收割措手不及秦卒的生命。

    “善!”听到炮声的瞬间,逯杲狠狠呸了一口。山口处险要,第一辆拖上去的不是四十五斤炮,而是两门十五斤炮。这两门十五斤炮的作用就是守住混凝土大柱,防止秦人破坏这个固定支点。他本来还担心火攻水浸下火药已经失效,没想到炮还是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