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一日,羲宫勤政殿。

    宣国婧瑶公主病愈理政之事倒是并未引起永泰帝多大的哗然。而她普天之下挑选驸马一事却着实让羲国朝堂措手不及。

    与宣王苏明诚斗智斗勇了大半辈子,平心而论,以永泰帝和苏明诚的精明和苏明诚的睿智,彼此也都知道两国联姻或许是最为有利的选择。因此,通过联姻达到与宣国联盟的目的始终是永泰帝极为重要的一步计策。

    原本以为婧瑶公主体弱多病,可以待到羲国确立太子之后再向宣国派使求亲,却未料想到她早以一江湖女子苏雪晴的身份暗中到了云国。

    因为要派人前去宣国出使,又因为如今云国已经陈兵到了宣国边境,如此一来,羲国的太子人选更加扑朔迷离,永泰帝更是陷入两难:

    若为了联姻宣国仓促册立太子难免引起朝政不稳;若只派皇子前去参选又轻易暴露了册立太子的意图,朝中各方势力都不会错失良机;

    若不派人参选,又实在可惜了这个联姻羲国的大好机会。

    更为让人焦虑的是,听说云襄帝已决定参加宣国的中秋夜宴,随行的还有两万精兵。倘若婧瑶公主最后选定的驸马既非羲国皇子也非云国候选人,便可断定这天下即将鼎定为三分的局面,若想一统天下,趁着婧瑶公主现在理政时日尚浅迅速发动战争拿下宣国无疑是大好时机,那么这也就意味着一场更大的战争正在酝酿之中。

    永泰帝一时拿不准宣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即便是万不得已时要联合云国对宣国用武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立储与战事纠结在一起,他也有意趁着这个机会观察观察朝中众臣对于立储一事的态度和表现,因此对于如何应对宣国,便在勤政殿中找了几个重臣议论开来。

    几个皇子之中,宸王与轩王曾与苏雪晴有些交情,对她是熟悉的;宁王曾经遍访各国,更曾受到宣国婧姝公主招待在宣宫中待过几天,对情况也算熟悉,除此之外,恩王向来对于朝政是置身之外的,永泰帝怜他双腿有疾,从来不忍对他过多要求,也就不曾传他到书房里来;昭王刚刚受了罚,此番前来议事,整个人都是嫣嫣的。

    “启禀皇上,老臣以为我国也应该指定一位皇子前去宣国应征驸马,以期联姻宣国,达到两国结盟的目的。”出言进谏的正是工部薛尚书,位列羲国五大氏族之一的薛家与独孤家是姻亲,在立储之事上一直在明里暗中支持凌王上位,朝堂上许多独孤家不方面直接说出来的都是由薛家出头,两家同气连枝,已经成为能够左右朝局的最大官僚集团。此次若是指定某位皇子,事实上也便是揭露了永泰帝立储的底牌。

    “父皇,何不让七哥再行到宣国去应征驸马?”轩王的性子犹如他的剑法一般大开大阖,因着他在诸子之中年纪最小的缘故,平日里永泰帝便也偏宠他一些,除了让他到上书房好好学功课,于朝政上倒是极少让他参与的,因此比起其他的皇子来,君沐轩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往往把事情想得很简单。

    虽然他对于婧瑶先是与七哥有情,继而又下诏征婚一事颇有不解,但是七哥本就属意于苏姐姐,如此一来,羲国也可以和宣国联姻,岂不是两全其美?若是他敬重的七哥能与他钦佩的苏姐姐结为秦晋之好,他倒是满心欢喜的。

    话音未落,就听得薛尚书出声反驳道:“七殿下府中姬妾甚多,又有风流之名在外,恐怕宣国不会选他。若要应征宣国驸马,五殿下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若是哪个皇子能娶到婧瑶公主,那么羲国储君的位置自然也是十拿九稳的,因此在这样的机会面前,独孤家与薛家已经毫不顾忌地将他们支持的皇子推到了台前,即便话里有刺地得罪宸王也是在所不惜的。

    而对于初涉朝政又想法天真的轩王,独孤氏和薛氏实在头疼没辙。本来作为独孤贵妃所出的皇子,应该让轩王全力支持亲哥哥凌王立为太子才对,可是他的性子与凌王向来不对路,反倒是与昭王交好,又与宸王意气相投,加上他又是个直率侠义的性子,因此在朝堂上说话也从不顾及亲疏权衡利弊,只要他认为是对的便会固执己见。

    尽管心里对那夜君沐轩的交心而谈十分在意,君沐昭此时心境也早已跳出了个人的儿女情长。听得轩王这样幼稚却充满善意的想法,他只是心头一酸,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是靖瑶公主真的对君沐宸有意,又何必费这些周折。事情恐怕并没有这么简单。

    君沐昭心思最是细腻,这几日静下心来思考,他便觉得若婧瑶公主真如轩王所说的,那这个女子的目光之深远,定然是要谋略全局。也因此,昭王开口的分析却是十分理智清晰:“儿臣大胆揣测,婧瑶公主此番下诏征婚,恐怕想要选聘夫婿是假,招揽人才、试探各国反应怕才是真的。”

    “可是宣国的诏书上写的清清楚楚的,万一真有符合条件的人堪当她的夫婿怎么办?”轩王当然希望昭王的推测是真的,他不乐意回天京这一路以来他那么熟悉而钦佩的苏姐姐就这样嫁了人,无论她是以烟云仙子苏雪晴的身份还是以宣国公主婧瑶的身份。

    “宣国的诏书上只说最终夫婿的人选需得由公主亲自甄选,具体如何考察却未有言明,可见她是留有后招的。以九儿对她的了解,无论于文章辞赋还是武功谋略,你认为天下又有几个男子能够过得了她那一关的?”昭王这话说来似是反问轩王,也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朕听闻这几日报名参加选驸马的人数竟以万数计,宣国以此网罗天下人才倒是一个好主意。云天骄向来是个自负又骄傲的,前番已是出乎意料地封盈容为后,此次又以护送婧姝公主回国的由头就敢深入到宣国去赴宴,还堂而皇之地点了两万精兵随行。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宣国竟然也还可以视如不见镇定自若,可见这个女娃娃着实不简单。”捋了捋胡须,永泰帝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

    宁王躬身开口道:“儿臣曾经游历宣国,对于宣国民间的奇人异士也略有了解,若是婧瑶公主真能借此次征婚将这些人收为己用,宣国实力无疑大增,想要一统天下也不是不可能的。前番送盈容去云国时,儿臣所见云天骄言语中对婧姝公主颇为怜惜爱重,那样的眼神和语气定然是装不来的。”

    太尉沈克川是昭王的亲舅舅,可是在立储一事上却并未表现出多大的热情或明确的偏向来。也正是因为沈家中立的立场,反而更得永泰帝的器重,沈克川的话也因此在朝臣之中更有分量:“既然云国都能大大方方去,不如就以祝贺婧瑶公主招亲为名,由宁王代表羲国出访宣国。一来三国之间可以当面认清形势,二来也可以明确婧瑶公主的意图。”

    昭王关于婧瑶假征婚真招人目的的推测如果应验,那么永泰帝眼前疑虑的燃眉之急便可解了,他既可以不用着急为联姻而草率立储,也可以不必着急兴兵宣国边境,只需要看宣国如何应对云国,又或者两国兵戎相见好让羲国坐收渔人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