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等到柳爷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后,在身边伙计的搀扶下又坐回了座位,我这才斟酌着语句说道,“柳爷,倒也不能怪罪到熊安黄这位兄弟身上,熊盟主托孤时不时说了么,楚天盟不是一家一姓的楚天盟,而是整个湖北的楚天盟,换而言之,熊家可以破败,楚天盟却不能消亡,熊盟主托的,是楚天盟的千秋基业,可不是熊家的荣华富贵啊。”

    看柳爷没有反驳我,我的胆子也稍稍大了一些,继续说道,“长江洪灾,大坝决堤,几万人流离失所,这得是多大的怨气,这些人的愤怒把楚天盟逼到了风口浪尖之上,稍微走错一步,楚天盟就会落得个声名狼藉,再无翻身之地,这是熊盟主愿意看到的结果么?柳爷说熊盟主那位兄弟愚蠢,看不清事实,误怪了熊盟主,我却觉得其实不然。”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真像其实已经不重要了,熊盟主一生光明磊落,为人坦荡,他那位兄弟愿意信他,可其他人呢,洪灾之下的受害者呢,他们会信么,他们只肯相信自己听到的看到的,楚天盟建设不力,导致大坝决堤,在他们心里,这就是铁一般的事实,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够保楚天盟的选择,就是由熊家来当这个替罪羊,平息百姓的怨气。”

    “熊盟主兄弟的不作为,未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他如果在那个时候还要死保熊家的话,那么只会拖着楚天盟一起殉葬罢了,楚天盟是熊盟主的一生心血,真要毁于一旦的话,他这位兄弟对得起已经故去的熊盟主么,所以柳爷,这人虽也有不对的地方,但还不至于像您说的那样罪大恶极,熊家的失势,我觉得更大的问题是后继无人,不瞒柳爷,熊家现在的几位当权者我也都见过,实在不是担得起一省重责的角色啊。”

    柳爷面色低沉,耷拉个眼皮没有说话,反倒是一直在屋里不安分的吕虫子嗤笑了两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特别刺耳,我恼怒的拿眼瞪着他,这臭小子,不是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吧。

    吕虫子见我目光不善,连忙止住了笑声摆手道,“我没别的意思啊,伍哥你别这么看我,我就是觉得你说的话不太对。”

    对不对的轮得到你说么,我刚想开口骂他,柳爷制止了我,和声道,“这位小兄弟应该就是江湖上十杰中排名第二的地龙吕成功吧,也是位难得的俊杰,既然有想法,那不如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吕虫子是个混人,他脑子可没有什么位高权重,上下有别,尊老爱幼的概念,在他脑子里,大家都是人,既然都是人,那就得人人平等,所以柳爷这边一捧,他立马就毫不客气的开口道,“你们刚才说的事啊,太复杂,我觉得啊,都想的太多了,这事其实挺简单的,你们刚才是怎么称呼那人的,熊安黄的好兄弟,对不对?你听听,熊安黄的好兄弟,这里面有别人事没有,既然是熊安黄的好兄弟,那自然得对熊安黄负责,至于什么大坝溃堤,百姓流离,有关系么?”

    吕虫子天马行空的逻辑把柳爷给说蒙了,他迟疑的问道,“吕老弟的意思,我不太明白,此人是熊安黄的好兄弟不假,但溃堤的大坝是楚天盟旗下的楚天建设集团承建的,怎么能说没有关系呢,大坝溃堤之下受灾的百姓,都是楚天盟难辞其咎的责任,不妥善处理的话,楚天盟在湖北还如何立足下去?”

    “嗨,要不我说你想偏了呢,”吕虫子斜靠在椅背上一脸的嘲讽,“大坝溃堤的责任该不该楚天盟承担,受灾的百姓该不该楚天盟安置,那都是楚天盟的事情,管熊安黄的好兄弟屁事,他是熊安黄的兄弟,又不是楚天盟的兄弟,甭管熊安黄临死前是怎么交代的,这个事实总改不了吧,所以啊,要我说,他就只用对熊安黄的子孙们负责就行,楚天盟那些烂事,根本就犯不着去操心。”

    “这话说的。。。有些不妥吧,”柳爷皱起了眉头,“楚天盟是熊安黄一手创建,若是任由楚天盟分崩离析,不一样对不住熊安黄的临终嘱托?”

    “要不我说你们糊涂呢,”吕虫子得意的摇头晃脑起来,“是,那人保住了楚天盟,楚天盟现在仍然是湖北的龙头势力,可有什么用,楚天盟已经不姓熊了,归五脉掌权了,跟熊安黄还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们想要告诉我,五脉手里握着的楚天盟还是熊安黄的楚天盟不成,我虽然不聪明,但也明白一个道理,东西在我手里,那才是我的,甭管我用了多少年,只要有朝一日落入他人之手,那就和我再无关联,握在别人手中,那就是别人的东西,熊安黄的好兄弟费尽心思保下来的,可不是熊安黄的楚天盟,而是五脉的楚天盟,辛辛苦苦给他人做了嫁衣,还要骗自己是为了兄弟遗愿么,岂不笑死个人?”

    啪嗒一声,柳爷的手杖掉在了地上,我连忙起身去捡,一边捡一边骂吕虫子,“行了你啊,少说两句吧,瞅把柳爷气成啥样了,柳爷,给,您的手杖,那什么,我多嘴问一句啊,熊盟主那位好兄弟,叫什么,现在还活着么,要是活着,怕是得跟您差不多岁数了吧,要我说啊,都这把年纪了,有啥过节也该解开了,听您的意思,你们俩应该还挺熟悉,不如趁这个机会,彼此和解了,以后还能多个聊天的朋友不是?”

    柳爷却没有伸手来接,他愣愣的看着吕虫子,木然的说道,“熊安黄的好兄弟,当然还活着,他要就这么死了,有什么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熊安黄。”

    “你问他叫什么,他叫柳恒昌。”

    柳恒昌,这名字还挺熟悉,感觉在哪见过,在哪呢?我努力的思索着,不经意的目光扫过柳爷,我浑身一个激灵,猛的站了起来,恒昌恒昌,邵海水带我们进来的地方,不正是一个叫恒昌典当的门店么,柳恒昌,柳爷,我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柳爷说的,难不成是。。。”

    “没错,我就是柳恒昌。”柳爷神色黯然的说道,“老夫枉活这么多年,居然还没一个后生想的明白,你们说的没错,我既然是安黄的兄弟,就该不顾一切的护他家人周,什么楚天盟,什么五脉,什么湖北的百姓,这些都与我何干,这些事我管不了,也不该我管,黎民百姓,天灾人祸,自有上面的朝廷来管,我不过是一介布衣,受兄弟所托,照顾他的遗孤罢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没想明白呢?安黄啊安黄,你托错了人啊。”

    柳爷越说越悲,忍不住两行浊泪顺着两鬓就落了下来,我在旁边有心相劝,又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时又是吕虫子开了口。

    “我说大爷,你这把年纪了,就别哭了啊,悲大伤身,再说了,哭有啥用,你既然还活着,熊家也没断种,那就还有补救的机会不是,当年跟着熊安黄一块打天下的人里,现在应该剩不下几个了吧,你再不打起精神,那熊安黄的后人可就真的一个帮手都没了啊。”

    还别说,听了吕虫子的话,柳爷还真止住了悲戚,他从怀里摸出手帕擦了擦眼泪,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子逼人的威势来,一扫刚才那副风中残烛的老弱模样。

    柳爷从我手里接过手杖,两道白眉一竖,“小兄弟说的不错,老夫既然还活着,那一切就得另当别论,五脉再强,还能比当年那个乱糟糟的湖北更难对付?老夫当年错过一回,万幸上天厚德,还留了补救的机会,小兄弟,谢谢你坚定了老夫的信心啊。”

    吕虫子受到表扬,愈发得意起来,我却从柳爷的话里听出来了不一样的意味,“柳爷,您说吕成功坚定了您的信心,这么说来,您其实早就想明白了?”

    “几十年了,哪能还想不明白呢,”柳爷感慨了一句,“只是一直没能定下心来动手,我总是担心贸然行动会打破湖北省现有的安定局面,安黄还在的时候,经常跟我说,帮派的争斗,不该牵扯到无辜的百姓身上,否则的话,胜负不论,先就失了大义,可惜啊,老夫愚钝,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能和平解决的法子,所以才隐忍至今,不过今天吕兄弟的话提醒了我,打起来输赢又能怎样,老夫受安黄的托付,只要奋起一搏,无论成败与否,我都能直起腰杆去见我的兄弟了。”

    柳爷说的轻松,我听的可就难受啦,虽然不知道柳爷到底有多大的能量,但发起疯来破坏力绝对小不到哪里去,而且眼下我跟五脉还处于合作的关系,要真是任由柳爷发难的话,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就是我啊,所以说到底我还是得把事情先整明白才行,毕竟只有洞悉局,才能找出破局的机会,我看柳爷这会情绪比较稳定,忙试探着问道,“柳爷,您先别忙着下决定,我还有几件事没想明白,得再问问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