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船到都京时是正午,船上的人都饿得不行,一气儿地全涌了下去。

    顾八荒粘着惜阎罗,把她往船下拽,“阎罗姐,快走吧,你嘴都干裂了!快跟我去喝些水……”

    惜阎罗力气比他大,停住脚后顾八荒竟直接拽不动她了。

    惜阎罗朝船舱里使了个眼神,示意顾八荒,“叫上随宴。”

    顾八荒气极,“她自己没有脚吗!事事你都要替她操心!”

    “我说顾八荒,”惜阎罗抬起烟杆,重重地敲在了他头上,“你冲谁喊叫呢?”

    顾八荒咬咬牙,打又打不过,骂又不舍得,怪自己一时动了春心,爱上这么个狠心的女人!

    他最后还是屈辱地去叫了随宴,拿上了惜阎罗备好的一顶纱帽,等她戴好确定无人能看见她的模样时,才气哼哼地拉着惜阎罗下了船。

    惜阎罗知道小孩难惯,也不好再让顾八荒不顺心,只好回头看着随宴,“先找地方吃饭,晚间在陈记布行汇合就行。”

    随宴本想跟着一起去,被顾八荒阴森的眼神一瞪,脚又缩了回去,“……好吧。”

    人都走了,随宴一个人站在码头,遥望着都京的城门口,觉得恍如隔世。

    不过四年罢了,都京城内何时多了一家陈记布行?原先做布匹生意的商人中,她可记得没有姓陈的。

    这几年来,果然早已换了人间。

    随宴摇头失笑,她瞎感慨什么呢,这世道不原本就这样吗。

    有的人死得悄无声息,有的人活得寸步难行。

    一日之间,都足以颠覆所有了。

    城门外驻留了大批流民,随宴心中清楚,大抵是北境又闹灾荒了。

    换做以前,她必定会慷慨施以援手,可如今自身难保,只能艰难在一片乞讨声中快步逃离。城门口管制不严,流民甚至可以随意自行出入,这是大梁帝下的的皇令,要求都京不准排斥外来流民。

    可不排斥并不意味着流民就能在都京生存下去。城中住着的富商和官员们少有好心济世的,大多中饱私囊,只顾自己。

    但从前随峥会让随家园开粮仓施粥,随宴凑热闹也去看过,他们家帮过不少流民,只是可惜,这世上现下已经没有随家园了。

    随宴进了都京城,又被城内的流民数量惊吓到。今年的灾荒大抵真的百年未遇,流民中不仅有大人,连小孩都比往年多了许多。

    她走了没几步,突然被一个匆匆跑来的男孩撞到。那男孩身上脏污不堪,随宴来不及多看,只听对方说了声“抱歉”,便看见他飞快跑往城门尽头了。

    随宴身上的衣服被蹭脏了,但她浑不在意,眼神追着那个男孩,有些好奇地在原地张望着。

    没过多久,那男孩抱着什么又飞快跑了过来。

    随宴注意到男孩通红的眼眶,探头想看清他怀中的事物,奈何却被一堆破衣服阻挡着,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