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地处北方顺天府,虽不如高皇帝时的应天府那般繁华,却因为北地寥廓,自有其一派大气景象。

    但对于生活在其中的朝官们来说,其舒适程度却自然远比不了地处江南的应天府了。可若是询问他们是否愿意离开这里,前往舒适的应天府,那换来的必然是一通臭骂,乃至是毒打。

    原因也很简单,两个字——权力。

    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混迹其中的江湖人和朝廷官员从骨子来说并无任何区别,追求的都是名望、权力,区别只在于各自取得的方式罢了。

    同样的,正如不同的江湖人依靠的不同的方式去扬名立万,不同的官员想要获得权力依靠的方式也各不相同。

    而其中如同江湖魔道一般,见效最快,但后遗症却也最多的方式,则是与宫中的权宦或是宠妃交易,甚至是卖身投靠。这样的例子,数年之前的朝堂之上,到处都是。

    但正如同魔道武功很容易走火入魔,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样,这样得到权力的方式自然也是颇为危险的,甚至身死族灭都只无法算是凄惨,最惨的下场,无疑就是史书永记,遗臭万年。这样的例子,今皇登基之后,同样不少。而且这些可以当做例子的名字,有很大一部分是互相重合的。

    虽说当今的皇帝,是个宽厚性子的人,不像开国的那位一般刻薄寡恩,但性命无忧,却显然并不代表能继续手握权力。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已经登基近五年了,朝廷之上的老面孔已经不多了,那些当初与先帝宠妃有牵连的,更是已经连一个都看不到了,倒是那些当初与前任东厂督公尚明眉来眼去的,到还有一些得以继续留在朝廷之上。

    王不仕便是这样一个漏网之鱼。

    当然,他能成为漏网之鱼,实在是因为他这条鱼有些太小了,工部给事中,从七品下,勉强也就比那些不入流、半官半吏的八九品要强一线,再加上前任东厂督公尚明一直被统领西厂的太太监王芝死死压制着,根本兴不了风,做不了浪,他这个与东厂有染的小鱼,才能侥幸逃过一劫。

    几年时间过去了,他的官职没有多大的变化,无非就是把那个“下”字去掉,在给事中前面加了个“右”字罢了,发财谈不上,升官倒还算是升了的,对他一个不受待见的同进士出身的官员来说,不能说好,可也绝称不上是糟糕。

    今皇刚登基那两年,当年投靠尚明的事情却始终如一根鱼刺一般横在他的心底,令他时不时的就要担惊受怕一番。尽管从其继位之后的种种表现来看,今皇是个少有的仁厚之君,可架不住那些同样在朝为官的言官们喜欢搞事啊。

    他本身就是科道言官,如何不清楚那些“同行”们的尿性。

    若是他的这件往事被捅了出来,这几年来,一直因为今皇的勤勉、知人善用而只能喷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的“同行”们,一定会像闻到了粪坑味道的苍蝇一般,一拥而上,渴望踩着自己扬名立万,博个美名的。

    好在,东厂的督公尚明,早在今皇登基之时,就已经被发配到凤阳种菜去了,让他的担忧少了许多。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到现在今皇已经继位五年了,连他自己心中已经渐渐的淡忘了,或许说刻意让自己忘掉了这件事。

    可生活总是喜欢在无意间就给你来个“大惊喜”。

    王不仕想要忘记这件事,但有人却想要提醒他。

    “你是谁?!竟然敢闯进朝廷命官家中,当真以为官府手中刀不利,斩不下你们这些宵小的头颅吗?”这一日,下值回到家中的王不仕,刚走进书房,便看到了一个一个身穿粗布短袍,面白无须的年轻男子正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好似在等待着自己一般,不由的心中惊怒,立刻便一脸愤然的张嘴怒喝起来。

    “王大人不用这般激动,”那年轻人却依旧一脸淡然,轻轻的摆了摆手,指着房中的椅子,如同主人一般,对他说道,“还是先坐下来,我们再慢慢的谈。”

    “哼,当真可笑,在吾家中,为何要听你的指派,坐在客位。”看着年轻人的神色与动作,王不仕更是怒火中烧,但马上,他的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红的脸色便变得惨白。

    “王大人,这话可别说的太满。”年轻人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面带讥诮的开口说道,“别的地方不敢说,这书房,我想来还是可以做主的。”

    “你,你,你是。。。”虽说只是同进士出身,但能够从数千举子中更进一步,王不仕显然不是蠢人,稍一琢磨,便听出了年轻人背后的意思。

    “看来,王大人已经记起了往事。”年轻人脸上的讥诮已然变为了毫不遮掩的得意,“那你觉得,这书房,我做不做得了主人?”

    “不知公公驾临,下官唐突了。”形势比人强,刚刚还一副无比愤慨模样的王不仕,此时已经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板着脸,却不得不低下头,对年轻人作了个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