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不行的。”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就如同你所言,还要开发江南,使得沼泽变成粮仓。我这里还有最先进的种田技术,便是在山上也能开梯田种水稻,还能让盐碱地也长出粮食。

    整个天下,以农为本是没错的。粮食的问题,关系到一国兴灭。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这社会运行规律,本该如此。绝非儒家说的‘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说几句‘奇技淫巧’的风凉话就能解决的。社会运行的规律,谁违反了,那这个国家必定是不能健康运行的。这就是道,如何皇帝遵循社会这个道,那皇朝延续自然没问题。如果皇帝解决不了百姓吃饭问题,那皇朝崩塌也是寻常,这就是无道了。皇朝更替,无非就是百姓不满,起来造反。为何不满?一是没饱饭吃,二是没钱赚。如果能解决两者问题,百姓有上进通道,社会就能继续运行。不然,就会推倒重来……”

    赵煦还没等张正书说完,就忍不住怒斥道:“荒谬!我大宋法三代,效五帝,施仁政,加惠天下,当今圣上爱民如子,如何会……如何会被推倒重来?”

    张正书微笑着,看着赵煦,说道:“真的爱民如子么?我怎么看到,苛捐杂税众多,百姓只能勉强活下去?”

    “这……是因为国库空虚……”赵煦也心虚了,他知道这几年来,各地造反不断,他自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还不算无道,只是偏离了社会规律罢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人口过多,仅有的土地无法满足所有人,自然会发生这种事。怎么办呢?无非是继续开垦土地,但如果江南开垦完了呢?还不是要继续对外扩张?不然的话,我大宋内在矛盾,足以让皇朝崩塌了。我算过了,大宋的土地能养活这么多人的,只不过土地不够分而已。或者说,农业人口太多了,如果能把一部分农业人口转移到工商业上,那矛盾自然就解决了。怕是你不知道,或者天下人都没意识到,社会的进步,并非是由于官员,或者由于当今是谁做皇帝。而是因为工匠,因为技术的进步。”

    “荒谬,你在妖言惑众!”赵煦是个火爆性子,被张正书这么一说,他自然忍不住了。

    张正书也不着恼,淡淡一笑道:“果真是荒谬吗?试想一下,古有燧人钻火,结束了茹毛饮血;有巢造屋,百姓得以不钻山洞;神农尝百草,而始有草药医人,粮食果腹;嫘祖始蚕,方有丝麻……古之圣贤,为何能受人敬仰;而当下儒家,却只会抨击‘奇技淫巧’?

    且看看,汉朝时,匈奴不懂冶铁,被我汉人赶到西方;唐朝时陌刀威武,突厥、高句丽都被剁碎;今我大宋,有几项技术,能凌驾于辽国、西夏?怕是没有罢!技术,才是力量。如果钻研技术,发明出能投掷数百斤巨石的巨砲,那燕云十六州,岂不是应声而下?没有技术,我汉家就不能重现汉唐荣光!”

    赵煦不吭声了,他仔细一琢磨,发现张正书说的好像确实是事实。

    “技术,是一个大国的根基。当然,要想成为一个大国,那么文治武功,士农工商,百姓安居乐业,是缺一不可的。”张正书说着说着,好像忘了眼前这人是当今官家,陷入了自己的设想当中来。“我大宋的命脉,不在土地,而在海洋。海洋之利,百倍于田地产出。虽冒险于波涛之中,但获利颇丰。若加税,给出海船队加税便是,何必在农户身上?”

    宋朝的皇帝,自然不是明朝、清朝的皇帝,不知道海贸之利。赵煦是知晓海贸之利的,而且宋朝在海贸的税收,一年比一年多,早就引起朝野注意了。

    若是一般的秀才,哪里知道这么多?赵煦开始怀疑张正书的身份了,突然问道:“你今年几岁?为何不考科举?”

    “我刚刚束发,考科举非我愿。”张正书走到窗边,这个角度可以看得见大宋的皇宫。“当今的官,清谈的多,做实事的少。我在江湖中,能做的事,远比在庙堂要多。”

    赵煦皱眉道:“何以见得?”

    张正书淡淡地说道:“因为当今地方,是胥吏天下,并非官员天下。政令能出官府,却未必能到乡里。乡里上下,都由胥吏把持着。”

    “但如果你不做官,你的抱负何以实现?”

    赵煦也闹不明白了,张正书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难道他不知道,拥有权力的人,可以一言就把他的努力给弄没吗?

    “实现抱负,靠的不是政令。”

    张正书回过头来,淡淡地说道:“如果靠政令就能让社会变好,那么王安石的变法,早该成功了。可惜,他只是学到了商君、李悝的皮毛,变法也只是顾虑到了国家的利益,却忘了百姓的利益。百姓是很讲究实利的,没有实利的东西,谁给你做?”

    赵煦一愣,他还真的没想过这个。毕竟他从小就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未尝知忧,未尝知劳,未尝知惧,未尝知危,哪里会想到百姓?

    “百姓,是一个国家的基石。官员,甚至是皇帝,如果不能让百姓好过了,百姓也会让他们不好过。一样的道理,想要天下安定,百姓与官府间相安无事,就要给百姓实利。像青苗法,保马法等等,都是损耗百姓来肥国家,百姓如何认同?”张正书很平静地说道,他也不怕赵煦恼了,“而技术,是国力的体现,或许你没见过,当出现了能打出数百步的弓弩,巨砲,装备了重甲陌刀的军队,是怎么一个所向披靡。工商,则是社会稳定的润滑剂。把这三者理顺了,那么天下的顽疾就解开了。

    今我大宋的国库空虚,积贫积弱的弊病,在于税收不正确,应减少农税,增加海贸税率;在于不重视匠人,技术没有大进步,不能碾压辽国、西夏;在于对官员太好,要知道,官僚这东西,向来是得寸进尺的。没有强硬的法律,止不住官僚贪财、懈政。试看当今官僚,有哪一个是真正为了大宋?绝对私心多过公心!

    我为何不愿做官?便是这样了,做官太多束缚,要面对太多明枪暗箭,党伐异同。对了,欧阳修那篇《朋党论》,简直就是狗屎,君子结党就不营私了?狗屁,人都是自私的,结党不营私,就好像相信狗不会吃屎一样!官僚,是最不能相信的,透过他们的言行,就知道他们背后站着什么利益集团,能知道他们是为谁在发声!

    我虽不做官,但一样会用我的智慧,兴起手工业,解决民众就业问题。同时,向天下传播种植技术,加速开发江南。新办报纸,鼓励发明新技术。”